<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關川河:血脈里的故鄉(xiāng)與文明密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在黃土高原的千溝萬壑間,有一條河,它不僅僅是一條地理意義上的河流,更是流淌在我血脈中的生命記憶。它的名字叫關川——這既是我祖先生息的土地,也是我們這個家族姓氏的源頭。作為關川的后人,每一次凝視這條河流,都仿佛在與時空深處的祖先對話,在解讀一部鐫刻在黃土高原上的文明密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一、 關川之名的雙重意蘊:地理血脈與家族血脈的交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關川河,這條發(fā)源于甘肅中部華家?guī)X,流經(jīng)安定區(qū),最終在會寧縣匯入祖厲河的黃河二級支流,在地理學上或許只是萬千水系中普通的一員。但對我而言,它的名字承載著雙重意蘊:既是滋養(yǎng)一方水土的地理血脈,更是孕育我們家族生命的家族血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的祖先因河得姓,世代居于關川之畔。在華夏文明“依水而居,以地為名”的古老傳統(tǒng)中,這種姓氏與地名的重合,絕非偶然。它揭示了我們家族與這片土地最為原始而深刻的聯(lián)結——我們的生命,從一開始就被這條河流所定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關”字,暗示著這里曾是隘口要塞,是交通樞紐,是文明與力量交鋒的前沿;“川”字,則描繪出兩山之間那片被河水滋養(yǎng)的平坦沃野,是生存的希望所在。這兩個字的組合,恰好隱喻了我們家族的命運:在歷史的長河中,既經(jīng)歷了無數(shù)“關”隘的考驗與磨礪,也享受著“川”谷的滋養(yǎng)與饋贈。</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二、 宗教的血液:多元信仰在關川河畔的交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關川水苦,人心卻甜;河水渾濁,心鏡卻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關川河不僅滋養(yǎng)著土地上的作物,更滋養(yǎng)著人們的精神世界。這條渾濁的河流里,流淌著不同宗教的血液,形成了獨特的信仰圖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伊斯蘭教的星月首先在這片土地上扎根。隨著元明時期穆斯林商人與移民的到來,清真寺的喚拜聲開始在山谷間回蕩。關川河畔的穆斯林們在每日的五次禮拜中,面西而跪,用阿拉伯語頌贊真主。他們的信仰如同河床深處的基石,堅實而深沉。清真寺旁的凈禮處,總有信徒用關川河水完成著虔敬的小凈,水的流動與信仰的純凈在這里達成了某種神圣的默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然而,真正讓關川河流域的宗教圖景獨具特色的,是清代以來在這片貧瘠土地上孕育而生的"窮人宗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當歷史的車輪駛入清代,關川河流域的生存環(huán)境愈發(fā)嚴峻。土地貧瘠,水源匱乏,賦稅沉重,使得這片本就苦焦的土地上的百姓生活陷入更深的困境。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一些扎根于底層、服務于窮苦大眾的民間信仰在這片土地上萌發(f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這些被后世稱為"窮人宗教"的信仰形態(tài),往往不建宏偉的寺宇,不設繁復的儀軌,不要昂貴的供奉。它們在關川河畔的窯洞里誕生,在田間地頭的勞作中傳播,在夜晚的油燈下被反復誦念。它們的教義樸素而直接:減輕現(xiàn)世苦難,互助共濟,在精神的國度里尋求現(xiàn)實的慰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特別值得注意的是,窮人宗教與較早扎根于此的伊斯蘭教蘇菲派傳統(tǒng)產(chǎn)生了某種深層的共鳴。蘇菲派強調的"在苦難中接近真主""內心的純凈勝過外表的繁華"等理念,與"窮人宗教"的核心理念不謀而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與此同時,佛教的鐘聲也在關川河谷裊裊不絕。那些依山而鑿的石窟,雖不及敦煌莫高窟的輝煌,卻有著屬于這片土地的樸實莊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這些不同的信仰在關川河的滋養(yǎng)下相互滲透,形成了一個多元而包容的信仰生態(tài)?;刈迦说氖サ亟唤o漢族人來看管,回族人給漢族人施舍錢財。這種宗教的混雜性,成為了關川人精神世界的底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關川河的宗教圖景因而呈現(xiàn)出獨特的分層:伊斯蘭教提供了堅實的信仰基石,清代以來誕生的"窮人宗教"展現(xiàn)了底層民眾的精神創(chuàng)造力,而佛教與其他民間信仰則填補了日常生活的精神空間。它們共同在這片苦焦的土地上,構建了一個豐富而多元的精神世界,讓人們在物質的匱乏中,保持精神的豐盈與尊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三、 苦水與沃土:關川河塑造的生存哲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關川河是一條著名的“苦水河”。它的礦化度從上游的2.6克/升攀升至下游的4.8克/升,河水咸澀,難以直接飲用。在許多人看來,這似乎是自然的嚴苛與不公。但正是這“苦水”,塑造了關川人獨特的生存智慧與堅韌品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的祖輩們,并沒有因河水的苦澀而放棄這片土地。相反,他們發(fā)展出了極為精細的水資源利用方式:在苦水中尋找甜水,在限制中創(chuàng)造可能。他們在溝壑間尋找泉眼,修建水窖收集雨水,開創(chuàng)出獨特的“消冰水”灌溉技術,在春季利用融化的雪水搶墑播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這種與“苦水”共存的經(jīng)歷,淬煉出關川人一種深刻的生命哲學:不怨天尤人,不奢求環(huán)境的完美,而是在既定的約束條件下,將自身的能動性發(fā)揮到極致。這種哲學,與蘇菲派“在苦難中見證真主”的智慧不謀而合,也與佛教“離苦得樂”的教義相互呼應,早已內化為我們家族的家風——面對困境時的堅韌、面對匱乏時的創(chuàng)造、面對苦澀生活時依然保持的樂觀與尊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河水帶來的不僅是挑戰(zhàn),也有饋贈。年復一年的泛濫與沖刷,雖然造成了嚴重的水土流失,卻也帶來了富含礦物質的泥沙,在關川兩岸沉積出片片沃土。我的祖先在這片土地上,種植小麥、胡麻、土豆,養(yǎng)育牲畜,建立起自給自足的農耕生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河流的“苦”與土地的“沃”,構成了一種辯證的生存張力。它讓關川人懂得,最甜美的果實,往往孕育自最苦澀的根基;最豐饒的生命,常常扎根于最貧瘠的土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四、 流動與堅守:河流見證的遷徙與傳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關川河是一條流動的河,它最終匯入祖厲河,奔涌進黃河,融入中華文明的母體。這種“流動”的特性,也深刻地寫入了我們家族的基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據(jù)家譜記載,在明清之際的“湖廣填四川”等大規(guī)模移民浪潮中,我們關川家族的一支,正是沿著關川河—祖厲河—黃河這條水路,或通過相鄰的陸路通道,不斷向外遷徙,散落到西北乃至全國更多的地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然而,“遷徙”并不意味著“遺忘”。無論走得有多遠,關川這個地名,始終是家族記憶的圓心,是游子心中永恒的“原鄉(xiāng)”。在每年的祭祖儀式上,長輩總會向著關川的方向遙拜;在家族的訓誡中,“不忘關川根本”是最為核心的教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這種“身在四方,根在關川”的共同體意識,體現(xiàn)的正是河流文明的另一種特質:在流動中開拓,在變遷中堅守。關川河教會了我們,生命的價值在于如同河水般奔流向前,探索更廣闊的世界;而家族的意義,則在于如同河床般堅定不移,為所有流水提供精神的歸宿與坐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五、 生態(tài)與心靈:現(xiàn)代語境下母親河的啟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時至今日,關川河流域依然面臨著嚴峻的生態(tài)挑戰(zhàn):水土流失、水質惡化、生態(tài)脆弱。從表面上看,這是自然環(huán)境的問題;但從更深層次看,這也是現(xiàn)代人與故土、與傳統(tǒng)割裂所導致的心靈生態(tài)危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當我們將關川河不僅僅視為一條物理的河流,而是視為文明與精神的載體時,它的治理與保護便被賦予了全新的意義。近年來,國家推動黃河流域生態(tài)保護和高質量發(fā)展戰(zhàn)略,在關川河流域全面落實“河長制”,開展水土保持綜合治理。這些舉措,不僅是修復自然的生態(tài)工程,在某種意義上,也是一場修復我們民族記憶與精神家園的文化工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于我而言,參與關川河的環(huán)保公益,已不僅僅是一種社會責任,更是一種個人的精神還鄉(xiāng)。每一次清理河道的垃圾,每一次在岸邊植樹,都仿佛是在擦拭家族紀念碑上的塵埃,是在為我們的文明之根澆水培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關川河的命運,就是我們家族的命運,也是千千萬萬中國人生存狀態(tài)的縮影。它的“苦水”,映照著我們這個民族曾經(jīng)歷的苦難與艱辛;它的“奔流”,象征著我們在逆境中永不停歇的奮斗與追求;它的“沃土”,則孕育著我們無論走多遠都深深眷戀的文化與親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關川河,我的母親河。當我在城市的喧囂中閉上雙眼,耳邊依然能聽見那來自黃土高原的潺潺水聲。那聲音,訴說著祖先篳路藍縷的創(chuàng)業(yè)故事,回蕩著父輩面對苦難的朗朗笑聲,也指引著我這個遠游的后人,找到回家的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這條河,流淌在甘肅會寧的廣袤土地之上,更流淌在我每一個關川族人的血脈之中。它是一部永遠寫不完的史詩,而我們,既是它的讀者,也是它未盡的篇章。</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