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人們總是在醫(yī)院的走廊里，才最真切地聽見健康的聲音——或者說，聽見它的缺席。這里的空氣被消毒水浸透，擔架輪子與地磚摩擦出急促的節(jié)拍，像永不休止的秒針。門開合的間隙，泄出斷續(xù)的呻吟與儀器冰冷的滴答。親屬們靠墻站立，或緩慢踱步，他們的沉默是另一種喧嘩，滿載著被突然掐斷的日?！切╆P(guān)于晉升、學業(yè)、晚餐吃什么的日常，在此地都顯得遙遠而奢侈。</p> <p class="ql-block"> 我見過一位老人，長久地凝望窗外一片無關(guān)緊要的云。他的世界已坍縮為一張化驗單上的數(shù)字，窗外那個車水馬龍、被陽光慷慨照耀的世界，與他之間，隔著一層名叫“疾病”的厚玻璃。他擁有的很多，兒女的孝順，并不菲薄的退休金，滿屋的書籍與回憶。但在此刻，這一切的重量，竟抵不過體內(nèi)一個悄然叛變的細胞。</p> <p class="ql-block"> 這長長的走廊，是一部用身體寫就的警世通言。它不言語，卻訴盡一切。它讓你明白，我們平日所追逐、所煩惱、所斤斤計較的大多數(shù)，其成立的前提，竟如此脆弱——不過是一副能正常進食、安睡、行走的軀體。健康時，身體是沉默的仆人，我們驅(qū)使它，偶爾裝飾它，卻很少感激它。直到它發(fā)出第一聲尖銳的抗議，我們才驚覺，這位仆人，原是我們所有幸福的基石。</p> <p class="ql-block"> 步出長廊，重返日光之下。車聲、風聲、鄰里的寒暄聲，此刻聽來如此豐沛動人。所謂“身體健康啥都好”，并非一句輕飄的寬慰，而是生活最樸素的真理。它不在別處，就在這醫(yī)院走廊的入口處，無聲矗立，如同一個最簡明，也最容易被遺忘的界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