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南劍山人語錄:</p><p class="ql-block"> 這扇紅門,靜靜地佇立在這里,門上的銅制獸頭把手仿佛訴說著歲月的故事。每次經(jīng)過這樣的老門,我總會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想象著門后藏著怎樣的秘密。門不僅是物理上的隔斷,更是心靈的門戶。推開這扇門,仿佛就能進入另一個世界。</p> <p class="ql-block"> 編輯:</p><p class="ql-block"> 南劍州有雅士,名興旺,字游龍,號南劍山人。庚戌十一月,生于閩北延平,祖籍福州閩侯上街丹嶼,為六橋林氏入閩始祖碩德公三十一世孫,宋*同知樞密院事兼權參知政事林公安宅之二十五世孫。擅文物鑒賞、文史研究、碑石拓片、古籍書畫修復裝裱、好古玩收藏、書畫詩詞。</p> <p class="ql-block">作者簡介:</p><p class="ql-block">方方(1938.12~2025.11),學名方先彬,號南坡居士,福建省莆田市人。福州大學廈門工藝美術學院黃楊木雕專業(yè)畢業(yè)。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黨員,職業(yè)攝影師,南平市攝影家協(xié)會會員,南平市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促進會顧問、閩北臺屬聯(lián)誼會顧問,武夷文化研究院特邀研究員,南平市詩詞楹聯(lián)學會第五屆理事,南平市玉屏閣書畫院會員。</p> <p class="ql-block">古道雄風</p><p class="ql-block"> ~~延平三千八百坎的百年傳奇</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方方*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閩北延平的群山間,茫蕩山三千八百坎古道如一條巨龍蜿蜒,串聯(lián)起百年的風雨與傳奇。這條由石階鋪就的道路,不僅是連通南北的交通要脈,更鐫刻著普通百姓的義舉、愛國將領的情懷,以及一段跨越世紀的精神傳承。百年前,老農(nóng)王堂選傾十年心血修橋鋪路,省長薩鎮(zhèn)冰為其勒石“義聲載道”;百年后,古道依舊,石碑矗立,那些藏在石階與碑文里的故事,仍在訴說著屬于這片土地的“雄風”。</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一、古道滄桑:從羊腸小徑到“八閩咽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茫蕩山三千八百坎,坐落于老延平西北約十五公里處,因最初由三千八百級石階構成而得名。它并非天生的通途,相傳北宋年間,楊八妹屯兵茫蕩山頂?shù)臅鋾友?,因山路崎嶇、糧草運輸艱難,才下令開辟此道。彼時的古道,不過是懸崖峭壁間的羊腸小徑,卻成了此后數(shù)百年間,延平通往順昌、光澤,乃至進入江西、轉赴京城的唯一官道。</p><p class="ql-block"> 據(jù)林升平《覺非齋全集》記載:“出延平郡十五公里處有古道三千八百坎,因千尋峭壁,路況險阻?!遍L期的雨水沖刷讓多處石階崩塌損毀,年久失修的路面坑洼不平,往來商賈、行人跋涉其間,常要直面跌落懸崖的風險。直到清末民初,一位普通農(nóng)民的出現(xiàn),才徹底改變了這條古道的命運。他就是茂地鄉(xiāng)筠竹坪村村民王堂選(1853-1924)。</p><p class="ql-block"> 王堂選自幼務農(nóng),每日往返于三千八百坎,對道路的艱險有著切身體會??粗啡说钠D難與危險,他立下“行善修路”的志愿——要憑一己之力,重修這條古道。這絕非易事:古道盤踞懸崖,石料需從山下搬運,工匠需四處尋訪,資金更是無底之洞。但王堂選沒有退縮,自宣統(tǒng)三年(1911年)起,他一邊在路邊設茶攤,為行人免費提供茶水,一邊趁勢募捐;一邊四處奔走,向鄉(xiāng)紳、商賈勸募籌資,一邊親自參與挑石、鑿階的勞作。</p><p class="ql-block"> 十年光陰,寒來暑往。王堂選從花甲之年忙到古稀,終于在1920年讓古道煥然一新。重修后的三千八百坎,石階數(shù)量拓展至五千四百四十二級,每級高約十五公分、寬約一米,均以規(guī)整的條石鋪筑,再也不見往日的泥濘與陡峭。為方便行人休憩避雨,他還在中途修建了半巖亭與巖頭亭——其中巖頭亭又稱“古堡”,坐落于坎頂,出入口是鵝卵石壘砌的拱狀山門,橫貫兩峰之間,內(nèi)部甕城可駐守兵丁,素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成為古延平北大門的雄關要隘,被譽為“銅關鎖鑰,八閩咽喉”。</p><p class="ql-block"> 如今的三千八百坎,仍是我國現(xiàn)存保護最完整的民間古道之一,現(xiàn)為國家一級景點。這里山巒起伏,古樹名木遍布,空氣負離子濃度遠超國際標準,堪稱天然“氧吧”;海拔1363米的山嶺上,林蔭蔽日,涼風習習,蟬鳴與鳥語交織,透著深曠幽靜之美,素有“福建廬山”的美譽,是旅游、避暑、健身的絕佳去處。古堡東面石拱門前,六棵千年古杉挺拔入云,相傳是楊八妹鎮(zhèn)守時的“衛(wèi)兵”,如今依舊威嚴肅穆,遠在延平市區(qū)都能望見其雄姿。當?shù)亓鱾鞯纳礁琛叭О税倏玻部渤鳇S金”,更是將古道的盛名與百姓的喜愛,唱進了一代又一代人的記憶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二、義聲載道:一塊石碑的百年回響</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王堂選“十年修路”的壯舉,很快傳遍了閩北,甚至驚動了朝野。當時的社會賢達與知名人士紛紛聯(lián)名上疏,懇請官府對這位普通農(nóng)民予以褒獎。而這份褒獎,最終由一位傳奇人物親手送達——時任福建省省長的薩鎮(zhèn)冰(1859-1952)。</p><p class="ql-block"> 薩鎮(zhèn)冰是中國近代史上的“活化石”:他是前清海軍總司令,1923年12月,薩鎮(zhèn)冰親赴茫蕩山三千八百坎視察。站在新修的石階上,聽著路人對王堂選的稱贊,這位歷經(jīng)風雨的老將深受觸動。為褒獎王堂選“捐金修路、不辭勞苦”的義舉,他親筆題寫“義聲載道”四個大字,命人鐫刻于一塊大理石碑上,矗立在距坎頂400級臺階的山道旁。這塊石碑高約170厘米、寬90厘米,中間是遒勁的楷書“義聲載道”,右側刻著“王善士堂選捐金修路不辭勞苦,頌德者勒石以志”,左側署“中華民國十二年十二月 薩鎮(zhèn)冰題”,并鈐蓋“福建省印”。</p><p class="ql-block"> 遺憾的是,王堂選未能久享這份榮譽——1924年,他便與世長辭,享年71歲。但他的善舉與薩鎮(zhèn)冰的題碑,卻成了流傳百年的佳話。而“義聲載道”碑的命運,也與國家的滄桑緊密相連:文革期間,石碑被造反派搗毀,碎塊散落于荒郊野嶺,險些永遠消失。幸得文革結束后,文物管理部門工作人員歷經(jīng)艱辛,在山間四處搜尋,將碎塊一一撿拾、拼湊復原。南平市博物館首任館長盧??迪壬菫榇藝I心瀝血,耗盡精力,才讓這塊承載著道義與情懷的石碑重見天日。如今,“義聲載道”碑已成為南平的文物保護單位,碑文雖因歲月侵蝕有些模糊,但仔細辨認仍能看清全貌,靜靜矗立在古道旁,見證著百年的風雨變遷。</p><p class="ql-block"> 筆者與三千八百坎的緣分,也始于半個多世紀前。1957年冬季,筆者首次游覽此地,彼時只是單純的游玩,尚無文物保護的概念。后來多次上山,才逐漸感受到大自然的饋贈,以及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美好。1979年7月中旬,筆者有幸在茂地為茫蕩山景區(qū)拍攝古樹名木,工作半個多月,期間開始深入了解“義聲載道”碑的來龍去脈,并許下心愿:若有生之年能逢其立碑百年,定要寫一篇文章以作紀念。如今,六十六年過去,終于如愿以償——在2023年這個特殊的年份,將古道的故事、王堂選的義舉、薩鎮(zhèn)冰的情懷,連同當?shù)氐纳礁杳裰{一同呈現(xiàn),既是對歷史的銘記,也是對這份“古道雄風”的傳承。</p><p class="ql-block"> 當?shù)氐纳礁瑁菍θО税倏沧詈玫膶懻眨?lt;/p><p class="ql-block">“三千八百坎,坎坎出黃金。</p><p class="ql-block">‘義聲載道’碑,百年蔭千秋。</p><p class="ql-block">山高路又險,古樹名木多。</p><p class="ql-block">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p><p class="ql-block">村寨隔不遠,三里不同音。</p><p class="ql-block">煙囪有幾座,鄉(xiāng)里又鄉(xiāng)親。</p><p class="ql-block">紅豆生南國,春來發(fā)幾枝。</p><p class="ql-block">寶珠晴雨樹,天晴飄雨絲。</p><p class="ql-block">茫蕩千山秀,寒雪白葩葩。</p><p class="ql-block">青山棲彩鳳,田園五谷香。</p><p class="ql-block">春歸花不落,百合滿園春。</p><p class="ql-block">風雨百年路,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p><p class="ql-block">五里不同風,十里不同俗。</p><p class="ql-block">兒女結親家,年節(jié)走親戚。</p><p class="ql-block">登高望絕頂,極目楚天舒。</p><p class="ql-block">悠悠分曠野,蕩蕩谷底風。”</p><p class="ql-block">筆者年輕時也曾賦詩贊曰:</p><p class="ql-block">“茫茫云海霧朦朧,蕩蕩依依谷底風。</p><p class="ql-block">三省通衢關隘地,冷杉古柏向陽紅。”</p><p class="ql-block">字句之間,皆是對這片土地的熱愛與敬意。</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三、精神永存:跨越世紀的“古道雄風”</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三千八百坎的“雄風”,從不只在于古道的險峻、石碑的珍貴,更在于它所承載的精神——王堂選的“義”,薩鎮(zhèn)冰的“責”,以及無數(shù)人為保護文化遺產(chǎn)所付出的“情”。</p><p class="ql-block"> 王堂選只是一位普通農(nóng)民,沒有顯赫的家世,沒有雄厚的財力,卻能以十年光陰踐行“行善”的誓言。他的“義”,是“勿以善小而不為”的堅持,是“為后人謀福祉”的遠見。在那個動蕩的年代,他用一雙手、一雙腳,修出的不僅是一條路,更是一座連接人心的“橋”——讓路人不再受艱險之苦,讓善舉得以代代相傳。這種“無私奉獻、矢志不渝”的精神,即便在百年后的今天,依舊閃耀著光芒。</p><p class="ql-block"> 薩鎮(zhèn)冰作為一位封疆大吏,沒有居高臨下,而是親自上山視察,為一位農(nóng)民題碑頌德。他的“責”,是“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擔當,是“尊重善舉、弘揚正氣”的遠見。他不僅為古道留下了一塊石碑,更用自己的行動,讓“義”的精神得到官方與民間的共同認可。而薩鎮(zhèn)冰的一生,本身就是一部愛國史詩:甲午海戰(zhàn)中,他奮勇抗敵,堅守日島;擔任省長時,他心系民生,推動慈善;新中國成立后,他拒絕赴臺,選擇留在大陸,以愛國民主人士的身份參政議政。1951年,當中國人民志愿軍進占漢城的消息傳來,這位歷經(jīng)甲午之痛的老人激動落淚,賦詩“五十七載猶如夢,舉國淪亡緣漢城。龍游淺水勿自棄,終有揚眉吐氣天”——這份深沉的愛國情懷,與他為“義聲載道”碑題字的舉動,本質(zhì)上是相通的:都是對正義的堅守,對國家與人民的熱愛。</p><p class="ql-block"> 而那些為保護“義聲載道”碑奔走的人,如盧保康先生,以及無數(shù)默默守護古道的百姓,他們的“情”,是對文化遺產(chǎn)的珍視,是對歷史精神的傳承。正是因為有了他們,破碎的石碑才能重立,古老的古道才能完好,那些藏在歲月里的故事,才能被后人知曉、銘記。</p><p class="ql-block"> 如今,百年已過,三千八百坎依舊蜿蜒在茫蕩山間,“義聲載道”碑依舊矗立在石階旁。往來的游客或許不再需要依靠這條古道通行,但當他們踏上那些被歲月磨平的石階,觸摸那塊歷經(jīng)滄桑的石碑,仍能感受到那份跨越世紀的“雄風”——它提醒著我們:無論時代如何變遷,“善”與“義”永遠是人心的底色,“責任”與“擔當”永遠是民族的脊梁。</p><p class="ql-block"> 古道無言,卻見證了所有;石碑無聲,卻訴說著一切。三千八百坎的故事,還將繼續(xù);而這份“古道雄風”,也必將在歲月的洗禮中,愈發(fā)醇厚、愈發(fā)堅定,蔭蔽千秋,激勵后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