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青海的云很低,低得像是隨時要墜下來,壓住這片土地上所有的秘密。我的兩個親戚家,就各自藏著一個這樣的秘密——一個失蹤的孩子,像被風(fēng)吹走的沙粒,再沒回來過。</span></p> <p class="ql-block"> 《納楞溝與蘇吉灣的尋找》</p><p class="ql-block"> ——哈哈梅</p><p class="ql-block"> 納楞溝的春天來得總比別處晚些。山坳里的草剛冒尖,寶庫鄉(xiāng)的土路還凍得硬邦邦的。郭延亮的大伯推著那輛老式自行車從農(nóng)科站出來,車鈴鐺在冷風(fēng)里響得格外清脆——這是納楞溝人人都熟悉的聲音,響了二十多年。</p><p class="ql-block"> 他的自行車龍頭上總掛著個布包,里面裝著尋人啟事。農(nóng)科站的同事說,老郭的車輪印,能把整個大通縣繞三圈。有時他騎到半路,突然剎住車,對著田埂上某個年輕人的背影發(fā)愣;有時在集貿(mào)市場,他會把尋人啟事塞給賣土豆的外地販子,用帶著青普話的腔調(diào)一遍遍說:“我侄兒,這么高,左臉頰有顆痣……”</p><p class="ql-block"> 郭延亮的娘在院墻邊種了一片格?;ā;ㄩ_的季節(jié),她總站在花叢里張望,仿佛那個二十歲的小伙子隨時會從花影里走出來,笑著說:“媽,我買包方便面就回?!边@些年她守著這個家,那里都不肯去,“萬一亮娃回來,找不到家咋辦?”她摸著褪色的門框,那上面還留著郭延亮十五歲時刻的身高線。</p><p class="ql-block"> 一百多公里外的蘇吉灘,草場正綠得晃眼。哈文卓的阿媽把尋人啟事貼在了每一個夏季牧場的帳篷里。這個曾經(jīng)的牧羊女,如今學(xué)會了用智能手機(jī),她的快手賬號里只有一類視頻——每天舉著女兒的照片,用生硬的普通話問:“我的文卓,你在哪里?”背景是門源草原的四季輪回,春綠秋黃,唯獨(dú)不見那個撿柴火的姑娘。</p><p class="ql-block"> 她的丈夫哈峰麟賣掉了最后的三十只羊,現(xiàn)在縣城工地打工。工友們都知道,這個沉默的藏族漢子口袋里總裝著女兒的學(xué)生證復(fù)印件,休息時就拿出來看。有次他喝多了青稞酒,抱著頭哭喊:“文卓,阿爸把橋都找遍了!”——他說的是浩門河上那座橋,女兒最后消失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去年春節(jié),我回青海老家得知郭延亮的大伯走了,年約七十六歲。自行車停在院墻邊,車鈴鐺卻依然每天響起——那是鄰居家的孩子們在幫忙搖晃,他們說:“要讓郭延亮聽見回家的鈴聲?!?lt;/p><p class="ql-block"> 而在蘇吉灣的草場上,文卓阿媽的快手視頻有了第一批粉絲。那些陌生的賬號在評論區(qū)里留下祝福,有個在新疆打工的青海人說:“阿姨,我在烏魯木齊地鐵站看到個姑娘,特別像文卓妹妹,我已經(jīng)上前去問了……”</p><p class="ql-block"> 納楞溝的格?;〝×擞珠_,蘇吉灘的牧草黃了又綠。兩個村莊,兩種尋找,同樣穿越了漫長的時光。那些車輪印、那些視頻數(shù)據(jù)流、那些在風(fēng)中飄散的尋人啟事,都在訴說著:在青海高遠(yuǎn)的天空下,有些等待永遠(yuǎn)不會落幕。就像郭延亮大伯說的:“找一天,是一天。只要還在找,亮娃就還在?!?lt;/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這些尋找早已超越了個體的悲傷,成為照亮黑暗的光源——郭延亮大伯的車鈴是聲音的光,文卓阿媽的手機(jī)屏幕是視覺的光,那些轉(zhuǎn)發(fā)尋人信息的指尖是溫度的光。它們匯聚成永不熄滅的歸家燈盞,提醒著我們:每個失蹤者背后,都有一個被時間定格的家庭;每段尋找里,都藏著人性最深的執(zhí)念。</p><p class="ql-block"> 我們聽見車鈴在風(fēng)中響起,當(dāng)我們刷到那些泛黃的照片,請停下腳步,多看一秒。你的每一次關(guān)注,都是在為這盞歸家的燈添油;你的每一次轉(zhuǎn)發(fā),都是在告訴那些仍在等待的人——你們不是獨(dú)自在尋找。</p><p class="ql-block"> 因?yàn)樯辉摮蔀樯唐?,親情不能明碼標(biāo)價。讓每一個孩子都能在陽光下回家,這是文明社會最樸素的愿望,也是我們共同的責(zé)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