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秋至涂店老二中</p><p class="ql-block">王瓊</p><p class="ql-block"> 風(fēng)掠過黃陂前川涂店的老堤時，總帶著幾分舊時光的溫柔。堤邊的楊樹葉落了滿地，踩上去簌簌作響，像極了老二中教室里曾有的翻書聲，也像羅育老師握著粉筆，在黑板上寫下隸書時的沙沙輕響。作為我們初三畢業(yè)班的語文班主任，羅老師站在講臺前永遠(yuǎn)神采奕奕，手腕一揮，黑板上便綻開清雋的隸字，一撇一捺都藏著風(fēng)骨，我們總?cè)滩蛔⊙鲱^看得入神。那時我家境貧寒，羅老師瞧著我課間還在啃干硬的饅頭，便常把食堂的饅頭悄悄塞給我，又怕傷了我的自尊，只說“老師今天打多了，幫我吃點(diǎn)”。</p><p class="ql-block"> 塘水是靜的，映著天邊的云影，也映著岸頭那株半枯的老槐?；睒湎碌氖誓サ霉饣雭碓袩o數(shù)少年坐在這里，望著遠(yuǎn)處的田壟，數(shù)著歸巢的雀鳥；而羅老師也曾邁著矯健的步伐，從教室走到操場邊，他慈愛的身影映在秋日的陽光里，笑著看我們在跑道上追逐打鬧，秋風(fēng)拂起他的衣角，像掀動一頁溫柔的書箋。他知道我語文底子弱，便每天放學(xué)后留我在教室，用紅筆在我的作業(yè)本上圈點(diǎn)批注，從字詞到篇章，一點(diǎn)點(diǎn)給我補(bǔ)課，昏黃的燈光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長，成了我記憶里最溫暖的剪影。</p><p class="ql-block"> 風(fēng)卷著桂花香飄過來，混著泥土的腥氣，我踩著落葉走進(jìn)涂店老二中的大門，這里如今已改建為武漢市勵志學(xué)校。昔日的紅磚教室旁，立起了幾棟白色整齊的新教學(xué)樓，推開教室門，嶄新的課桌排列得整整齊齊，一切面貌煥然一新，正靜待新生入學(xué)。只是操場上不再是我們當(dāng)年的嬉鬧聲，取而代之的是一批新教官響亮的訓(xùn)練吼聲“一二三四”，少年們列隊的身影在秋日里站成挺拔的樹，恍惚間竟與三十多年前的我們重疊。窗欞上的漆皮早已剝落，卻還留著羅老師講課的余溫。我仍記得某次語文測驗失利，我趴在課桌上暗自垂淚，羅老師輕輕走到我身邊，用他寫隸書的手拍拍我的后背，循循善誘道：“文字里藏著千種道理，人生也如做文章，有起承轉(zhuǎn)合才夠味?！彼€把我的作文本翻開，逐字逐句圈改批注，將疑惑拆解成淺顯的問題，直到我眼中的迷茫散去。他總愛說“慢慢來，路要一步走”，這句話便像種子，落在我心里生了根。</p><p class="ql-block"> 八五年的夏天，蟬鳴聒噪了整座老二中，我們迎來了畢業(yè)的時刻。羅老師站在教室門口，手里捧著一沓通知書，挨個遞給我們。當(dāng)他拿起我的中專衛(wèi)校錄取通知書時，指尖輕輕摩挲著紙面，眼角的笑紋擠成了溫柔的褶子，他揚(yáng)著聲音對全班說：“看，咱們的孩子要去學(xué)醫(yī)了，茅屋里飛出了金鳳凰！”那欣慰的神情，像極了農(nóng)人看到飽滿的稻穗，藏不住的歡喜從眼底溢出來。他又轉(zhuǎn)身在宣紙上寫下隸書“造化”二字，遞給我時鄭重道：“孩子，記住這兩個字，走好每一步人生。”那墨色濃淡相宜的隸字，我至今珍藏在相冊里。</p><p class="ql-block"> 畢業(yè)后，我去衛(wèi)校報到，與羅老師的書信往來便成了維系情誼的線。他的信依舊用帶著隸書筆意的字跡寫就，信紙總沾著淡淡的墨香，字里行間除了叮囑我學(xué)醫(yī)要踏實(shí)認(rèn)真，還會提起老二中的槐樹又落了葉，提起操場邊的桂花又開了。有一回他在信里寫：“涂店的風(fēng)，總會把惦念吹到遠(yuǎn)方，你只管往前走，老師在這里看著?！蹦菐仔凶?，蟬頭燕尾跳躍著！我摩挲了許久，仿佛又聽見他溫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p><p class="ql-block"> 衛(wèi)校的第一個暑假，我揣著滿心期待回到涂店，剛走到老堤邊，就看見羅老師提著菜籃從巷口走來。他一眼認(rèn)出我，眉眼瞬間彎成了月牙，放下菜籃便快步迎上來，粗糙的手掌輕輕拍著我的胳膊，連聲問：“衛(wèi)校的功課難不難？住得習(xí)不習(xí)慣？”我望著他鬢角新添的幾縷白發(fā)，喉頭一哽，把衛(wèi)校的新鮮事一一講給他聽，他就站在槐樹下，含笑聽著，偶爾插一句“慢慢來，別著急”，像極了從前在教室里聽我們分享趣事的模樣。風(fēng)卷著槐樹葉落在他肩頭，我伸手替他拂去，忽然發(fā)覺，歲月雖染白了他的頭發(fā)，那份慈愛的溫柔，卻從未變過。</p><p class="ql-block"> 后來又過了些年，我回涂店探望羅老師，坐在那株老槐樹下，他才緩緩說起當(dāng)年教我們的初心。他望著老二中的方向，聲音輕緩：“我也是從涂店的茅屋里走出來的，知道窮孩子讀書的不易，只想著能拉一把是一把，讓你們都能走出涂店，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蹦菚r我才懂，他的溫柔從不是偶然，而是把自己的經(jīng)歷揉進(jìn)了對學(xué)生的關(guān)懷里。如今羅老師已離開我們?nèi)?，可每?dāng)我摸著他寫的“造化”隸字，總覺得他還站在老二中的講臺前，笑著看我們一步步往前走。</p><p class="ql-block"> 忽然就懂了，有些風(fēng)景不是用來記的，是嵌在骨血里的。哪怕歲月把磚瓦磨舊，把道路走彎，這一方水土的溫軟，還有羅老師的教誨與陪伴，依舊會在某個秋風(fēng)起時，輕輕撞進(jìn)心口，化作前行路上永不熄滅的光。如今我身著白褂，在醫(yī)療崗位上走過數(shù)十載，始終記得他“慢慢來，路要一步走”的叮囑，也學(xué)著他的樣子，對身邊迷茫的年輕后輩伸出手，把他給我的溫柔與善意，化作新的光，照亮更多人的前路。涂店的秋風(fēng)年年吹過老堤，老槐的葉子落了又生，羅老師的精神，早已順著這風(fēng)，融在這片土地的血脈里，從未消散。</p> <p class="ql-block">散文詩</p><p class="ql-block">槐影里的師恩</p><p class="ql-block">王瓊</p><p class="ql-block"> 涂店的秋，是被楊樹葉揉碎的舊時光，風(fēng)掠過老堤時，總捎來粉筆劃過黑板的沙沙響，那是羅育老師的隸書，在三十年前的晨光里，綻成黑板上最清雋的模樣。</p><p class="ql-block"> 我曾是茅屋里怯生生的雀，攥著皺巴巴的作業(yè)本，站在老二中的槐樹下，看他的紅筆在紙頁上游走，把晦澀的文字拆成春日的溪流?；椟S的教室燈影里，他塞來的饅頭還帶著溫?zé)?，怕我低頭的窘迫，只說“老師打多了，幫襯著吃點(diǎn)”。那暖意，比涂店秋日的桂香，更綿長。</p><p class="ql-block"> 八五年的蟬鳴，聒碎了紅磚教室的窗。他捏著我的衛(wèi)校通知書，眼角的笑紋疊成溫柔的浪，“茅屋里飛出了金鳳凰”，話音落時，宣紙上的“造化”二字，已蘸著墨香，落進(jìn)我年少的行囊。他說“走好每一步人生”，這叮囑，像老槐的根，在我心底扎了三十年。</p><p class="ql-block"> 衛(wèi)校的暑假，我踩著堤邊落葉歸來，他提著菜籃從巷口走來，鬢角的白發(fā)被秋風(fēng)掀動，卻依舊一眼喊出我的名字?；睒湎拢抑v衛(wèi)校的課本，他聽，偶爾插一句“慢慢來”，風(fēng)卷著槐葉落在他肩頭，我伸手拂去，忽然懂了，歲月能染白頭發(fā)，卻磨不滅眼底的慈詳。</p><p class="ql-block"> 后來再坐槐樹下，他說“我也是從涂店的茅屋走出來的，只想拉窮孩子一把”。原來他的溫柔，是把自己的過往，釀成澆灌我們的光。如今他離開三十年，老二中已成勵志學(xué)校，新的教學(xué)樓立在紅磚旁，可那株老槐還在，他寫的“造化”還在，我身著白褂走過的路，都印著他“慢慢來”的模樣。</p><p class="ql-block"> 涂店的秋風(fēng)又起，老堤的楊樹葉簌簌飄落，像極了當(dāng)年教室里的翻書聲。我站在槐樹下，仿佛還能看見他站在講臺前，手腕一揮，隸書依舊清雋，而他教我的溫柔與善意，早已化作我手中的光，在醫(yī)療的路上，照著后輩，也映著涂店的秋陽。</p> <p class="ql-block">浣溪沙·懷羅育恩師</p><p class="ql-block">王瓊</p><p class="ql-block">三尺書臺憶舊溫，墨香猶繞案頭痕。諄言一語記千春。</p><p class="ql-block">杏雨曾沾衣上露，松風(fēng)長念座前恩。幾回凝睇望師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