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搬進(jìn)新小區(qū)，我認(rèn)識的第一個人是郝奶奶。五十多歲的她身材略胖，頭發(fā)烏黑，皮膚白皙，聲音清亮，為人熱情大氣，初次接觸我便心生好感，當(dāng)場加了微信，我年長她四歲，她叫我大姐，我隨孫女叫她郝奶奶。</span></p><p class="ql-block"> 郝<span style="font-size:20px;">奶奶在小區(qū)里人緣極好，騎著電瓶車的身影常穿梭在街巷間。幾位年紀(jì)稍大的奶奶不會騎車，她便常載著她們買菜、逛街；只要有她在的地方，總能聽到她清脆悅耳的笑聲，感染力十足。對兩個孫女，她更是耐心備至：做飯前必問孩子們想吃什么。有次傍晚五點多，孫女說想吃螃蟹，她立馬騎上車趕往集市；倆娃口味不同，她就特意做兩份；大孫女上三年級，小孫女上幼兒園，小姑娘愛美，都留著長發(fā)，每天早上做早餐、給倆孩子梳頭，忙得像打仗，她卻總樂呵呵的，妥妥的“累并快樂著”。</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一直覺得，郝奶奶和她兒媳婦是小區(qū)里最和諧的婆媳。她兒媳婦三十多歲，做銷售工作，身材小巧玲瓏，五官精致，眉目含笑，聲音甜美，待人熱情禮貌。我常帶孫女去她家串門，她顯得格外友善，毫無嫌棄之意。郝奶奶也總跟我夸兒媳能干會掙錢，兒子在電信局工作，負(fù)責(zé)還房貸、養(yǎng)孩子，兒媳每月還會給她五千塊生活費和零用錢——這已經(jīng)很體面了。只是兒媳不愛跟她說話，從沒叫過她一聲“媽”。我勸她“年輕人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只要小兩口過得好，叫不叫無所謂”，她立馬附和：“就是就是，年輕人也累，每天七八點才下班，回來就進(jìn)房間關(guān)著門打電話，叫她出來吃飯都要喊好幾遍?！边€笑著說：“我們做婆婆的，就秉持一個態(tài)度：忍、讓?！蔽疑钜詾槿?。</span></p><p class="ql-block"> 郝<span style="font-size:20px;">奶奶有兩個兒子，這是大兒子。小兒子二十五六歲，還沒成家，在附近工作，周日會來大兒子家小住。這套一百二十平的房子是大兒子買的，郝奶奶的老伴老家還有位九十歲癱瘓在床的老母親，老公三兄弟輪流照顧，每人每年四個月。老伴輪班結(jié)束后，也來這邊打零工補(bǔ)貼家用。每到周日，一家七口團(tuán)聚在房子里，雖顯擁擠，卻也其樂融融</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小兒子的婚事是郝奶奶的心病。小伙子在工廠上班，工資不高花銷又大，幾乎月光，沒房子找對象格外難。聽說本小區(qū)房價跌了不少，郝奶奶便盤算著給小兒子湊個首付，幫他早日成家。有次我?guī)奕ニ?，郝奶奶去買菜了，兒媳在家，閑聊時談及房子，兒媳語氣間滿是不平，說自家房子是他們兩口子全款買的，公婆沒出一分錢，如今婆婆卻要出錢給小叔子買房，言語里的芥蒂藏都藏不住。</span></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0px;">兒媳對兩個女兒寄予厚望，報了好幾個課外班。每到周末，郝奶奶就騎著電瓶車，風(fēng)塵仆仆地載著倆孫女去不同地方上課，接送時間、地點都不一樣。她偶爾會抱怨幾句“周末比平時還忙”，但我們都打心底里佩服她的能干。</span></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0px;">今年暑假，兒媳說身體不好，辭了職在家調(diào)理，順便給倆娃輔導(dǎo)作業(yè)。郝奶奶是個閑不住的人，便四處找零工做，那段時間我們很少見面。后來小孫女來我家玩，我問起她奶奶，才知道她和老公搬出去了。我以為她給小兒子買了房，晚上微信一問，才知是在小區(qū)附近租的房。我滿心納悶，卻沒多問——一家有一家的難處，若非迫不得已，老兩口絕不會輕易搬走。</span></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0px;">有次我陪孫女去郝奶奶兒媳家玩，兒媳一臉無辜：“我本來是想在家調(diào)理段時間再上班的，哪知道她(婆婆)一聲不吭就搬走了?！遍e聊時，兒媳笑著吐嘈說，生大女兒時郝奶奶還在上班，是她自己一個人帶到四歲；四年后生小女兒才“求”著郝奶奶來幫忙。她語氣帶著點嬉戲，我卻聽出了一絲不滿，“總說我給娃報太多興趣班，太累了，這下好了，讓她出去休息休息”。這話她說得笑意如花。我想起郝奶奶之前跟我說的：“本來老伴想在他上班的工廠附近租房，我考慮到兒媳萬一有急事出門，我還能幫著接送孩子，才選在這附近租的?！蔽蚁霂秃履棠探忉寧拙洌挼阶爝呌盅柿嘶厝ァ獌合庇形幕?、有素質(zhì)，不會當(dāng)著我的面議論婆婆太多，畢竟我也是婆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小區(qū)里本就有幾對婆媳因相處不來分開住。兩對老夫妻回了老家，兩對在附近租了民房。即便分開，老人們終究放不下一手帶大的孫輩，總時不時找機(jī)會回來看看。</span></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天刮著大風(fēng)，窗外的風(fēng)聲凄厲得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叫。我正收拾夏天的衣物，郝奶奶打來電話，約我下樓坐坐。我們在小區(qū)背風(fēng)處找了個地方坐下，她沒了往日的風(fēng)風(fēng)火火，輕言慢語地跟我說，現(xiàn)在做鐘點工，一小時十六塊，一天能掙百十來塊?？此龍A潤的臉上很平靜，我也落下心來。</span></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0px;">聊起搬家的緣由，郝奶奶嘆了口氣：“那天我做鐘點工回來，她(兒媳)正在家大清理，說是滅蟑螂。柜子全打開，衣服鞋子堆得沒處下腳。我說我?guī)退黄鹗帐?，她不吭聲，自顧自扔?xùn)|西，連我睡的房間也翻得亂七八糟。說實話，我好面子，在外從沒說過她的不是，可在家里總看臉色，有時大孫女和我鬧別扭，關(guān)在房里不出來，她從不向著我說幾句，還說孫女“沒毛病”。兩個孫女長得瘦小，說是營著沒跟上。上下班從來不吱一聲，把我當(dāng)空氣……。老話說‘寧吃笑臉的粥，不吃板臉的肉’，我都這歲數(shù)了，不想再忍氣吞聲過日子。”她將委屈與無奈一股腦傾倒出來，臉上滿是失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沉默了一會兒，我換了個話題，說她小孫女約我孫女晚上去看她。郝奶奶立馬興奮起來，眼睛都亮了：“我小孫女前天周六去我那兒了，還陪我過了一夜，黏人得很！早上我給她煎了最愛吃的餅，剩下幾個讓她帶給姐姐，這小家伙鬼機(jī)靈，非要我送她回去。到了家門口，我讓她拿進(jìn)去，她不肯，要我一起進(jìn)。這時她媽媽從房間出來，閃身進(jìn)了廚房，假裝沒看見我。我把餅遞給孩子，她自己進(jìn)去了，還回過頭沖我無可奈何地笑了一下?！闭f著說著，郝奶奶紅了眼圈，抬手用衣袖擦了擦。我心里酸酸的，感嘆道：“這小妞妞是你一手帶大的，跟你感情深著呢。”她點點頭聲音哽咽：“她就是想我進(jìn)家坐坐”。</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郝奶奶的遭遇，我完全感同身受。我當(dāng)婆婆已有十個年頭，其中的酸甜苦辣，唯有自己最清楚。這些年里，我曾無數(shù)次動過離開兒孫、回老家生活的念頭，但每次都因放不下孫輩，最終選擇妥協(xi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說實話，婆媳不是天敵。婆媳難相處并非哪一方的過錯，很大程度上是代溝所致。兩個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女人，年齡相差二三十歲，在受教育程度、消費觀念、育兒理念以及生活方式上都迥然不同，絕非簡單的“溝通”與“理解”就能調(diào)和。雙方如果沒有足夠的耐心與包容心，肯定會磕磕碰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萬幸的是，我和兒媳經(jīng)過長時間磨合，如今已能和平共處。即便如此，我也在計劃著，等再過兩年孫子長大些，我和老伴就回老家養(yǎng)老，讓年輕人擁有屬于他們自己的生活空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或許，適時放手也是一種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聽完我一番推心置腹的開導(dǎo)，郝奶奶緊鎖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久違的清脆笑聲響起，我們又聊了些別的。時間不早了，郝奶奶站起身，將衣服上的皺褶扯平，和我揮手告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轉(zhuǎn)角處，我想她今晚應(yīng)該會睡個踏實覺了。</span></p> <p class="ql-block">文中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僅為敘事所用。致謝原創(chuàng)作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