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古今大八甲》系列歷史小說明朝篇之節(jié)選，期待您的多多指教。</p> <p class="ql-block"> 千一郎一早起床，看著兩個兒子睡得正香，兩張圓鼓鼓的小臉蛋，宛若枝頭的花蕾，令千一郎眉眼間漾開溫軟笑意。只見被子被兄弟倆扯開了一些，千一郎小心翼翼地將被子拉正，生怕孩子著涼。然后輕輕地穿上外衣，用一條小布帶勒緊腰間的褲頭，才悄悄離開房間，走向廚房。</p><p class="ql-block"> 剛想推門進去，江太溫婉的聲音飄過來:“相公起床這么早？您昨天奔波了一整天，該多睡會兒??！您交代的事，由我來準(zhǔn)備就可以了。”順著江太的聲音望去，灶臺上那鍋已經(jīng)燒開的白粥，正冒著裊裊青煙，江太正在水盆里清洗昨天買回來的那一大塊野豬肉，準(zhǔn)備招待鄉(xiāng)親的那只田鴨也放了血，裝在另一只木盆里。千一郎心頭一熱:“哎，我不累呢，您看您，起得多早，辛苦娘子了，嗯，那鴨子由我來?吧?！痹捨凑f完，千一郎趕緊舀起一瓢水，走出廚房門口草草地漱口洗臉。洗過臉的千一郎，走近夫人旁邊，正準(zhǔn)備騰鍋燒水，卻見僅有半桶水，便對夫人說:“娘子，我去挑擔(dān)水先?！苯抛⒁獾绞Ｏ掳胪八?，急忙伸手?jǐn)n了攏頭發(fā)，然后將那半桶水倒進木盆里，抬頭望向千一郎，略顯嬌羞地邊點頭邊連聲“嗯、嗯”應(yīng)允。</p> <p class="ql-block"> 從羅水河邊裝了兩桶水，千一郎挑著水匆匆而回。經(jīng)過市集時，耳畔忽然傳來“千一郎，請留步！”的呼叫聲，千一郎停步扭頭一看，只見黝黑面龐、指節(jié)粗糙的中年漁夫，頭戴竹笠、苧布大衣沾著魚鱗，站在一個攤位邊，正在向自己招手。千一郎一時半會又憶不起姓甚名誰，仍然禮貌地舉手示意，并緩步走向那個攤位。此時，那位中年男子急忙從魚籃里挑魚，看到千一郎過來了，便熟練地用一根竹篾將兩條魚的魚頭串起來。中年男子把串好的堅魚往千一郎手里塞，指節(jié)因用力而微微發(fā)白，臉上堆著憨厚的笑，嘴里絮絮叨叨沒停：“恩人您可算來了！自您上次喝退那些瑤民，就沒再遭過搶，每天能安穩(wěn)打上魚，家里的孩子都能喝上魚湯了！”他抬起還滴著水的右手抹了抹額頭的汗，眼神亮得很，又湊近兩步：“之前那些瑤民三天兩頭來鬧，魚網(wǎng)被扯破幾次，甚至連竹排都被砍掉，好不容易打上的魚全被搶去，一家子都快斷了生計。多虧您挺身而出，那一聲喝得真是解氣！這些天我總想著給您送點魚，今天可算等著了，您可千萬別推辭！”</p><p class="ql-block"> 千一郎客氣了幾句，謝過中年男子便辭別回家。千一郎攥著魚，幾個月前羅水河畔的場景陡然浮現(xiàn)——那次路過羅水河一處沙灘時，看見四五個人糾纏在一起，老遠都能聽到嘰嘰咕咕的吵架聲。估計到又是瑤民在無理取鬧，便走近看個究竟。原來，有四個面目猙獰的瑤民，圍著一位俚人的魚籃子咧嘴獰笑、眼神兇狠，伸手就奪俚人魚籃，還狠狠推搡得他踉蹌欲跌，嘴里嘟囔著蠻橫的話。千一郎一看，便明白了緣由，順手將鋤頭“砰”地一聲銼在地上，同時大喝:“你們光天化日之下敢搶魚？”突然冒出震耳欲聾的聲音，四個瑤民條件反射般抬頭一看，眼前竟然站立著棱角分明、眼光如炬、身材魁梧的漢子，霎時被千一郎的威武氣勢震懾?，幟竦陌酥毁\眼互相瞄了一下，一個個像泄了氣的皮球，呆若木雞。突然，那個領(lǐng)頭的瑤民心有不服，擼起破袖子，目露兇光抄起手臂粗的木棒猛劈，千一郎揮鋤硬擋“砰”地炸響，震得地面微顫，木棒崩飛，瑤民虎口撕裂痛呼跪地。另外三個魂飛魄散的瑤民，灰溜溜地攙起頭人狼狽逃竄。</p> <p class="ql-block"> 邊行邊回憶的千一郎，轉(zhuǎn)眼間便回到了家，剛放下水桶，正忙著抹拭瓷鍋的江太轉(zhuǎn)過身，看見千一郎手里攥著兩條大魚，情不自禁地贊嘆:“哇，這魚好大！怕有三斤多重一條？”千一郎聽到夫人在贊嘆，會心地點頭回應(yīng):“這兩條堅魚是一位俚人朋友送的，沒稱，估計有三斤多一條。”緩了緩，接著說:“娘子，今天招待幾個鄉(xiāng)親的菜，有了那塊野豬肉和那只田鴨，再加上一條魚，應(yīng)該足夠吃了，您看是不是留一條給開先叔帶回家弄給嬸子嘗嘗？”江太聽丈夫這么一說，欣然道:“好啊，留一條給嬸子和小茂兄弟嘗嘗。對了，相公有沒有邀請高叔叔幾個一齊歡聚？”千一郎見問，輕聲說:“前幾天曾經(jīng)跟高叔叔講過，他說我們這些老鄉(xiāng)，歷盡千辛萬苦，才陸續(xù)來到八甲落足，難得聚一聚，他說他們幾個這段時間事務(wù)也多，正在籌備歡度他們的俚人節(jié)，這次就不參加了?！闭徽勯g，忽然聽到門外有人在說話，似開先叔的聲音，千一郎趕緊移步走出廚房。</p><p class="ql-block"> 剛步出廚房，千一郎就看見開先叔和伍叔叔站在院子里，忙上前招呼:“兩位叔叔好！晚輩失禮了，未在門口恭候，快進屋，飲飲茶潤潤喉?！鼻б焕蛇呎f邊快步向前，并抱拳致禮，然后陪開先叔和伍叔進屋。此時，江太恰好捧著熱騰騰的茶壺走過來，彼此寒暄之后，千一郎讓坐，開先叔年齡居大，坐主位，伍叔叔坐副主位，千一郎則坐在末位相陪，一邊幫倒茶，一邊招呼兩位叔叔多吃點江太早已準(zhǔn)備好的艾葉瑪、炒花生和多種水果。</p> <p class="ql-block"> 在房間里玩耍的小頤和小順，聽到外面頗為熱鬧，也蹦跳著跑出來。開先叔剛想問，就見兩個活潑可愛的侄孫已經(jīng)站在面前，高興地一邊贊嘆一邊輕撫侄孫的頭發(fā)，臉額及眉眼間愈顯萬般慈愛。摸著摸著，卻突然沉臉起來，低聲感嘆：“當(dāng)年南遷途中，有幾個兒童或因饑餓，或因患病而夭折，若不是同鄉(xiāng)互相幫助，后果不堪設(shè)想?！毖凵窭锊刂w徙的沉痛。比較調(diào)皮的小頤，全然不顧沉思中的開先叔，踮起腳尖伸出小手撫摸開先叔的山羊胡子；小順則拿著伍叔叔的竹煙桿，一會當(dāng)槍，一會當(dāng)玩具，玩得不亦樂乎。一團祥和之氣裹著墻壁上臘肉的味香縈繞大屋。</p><p class="ql-block"> 小順玩了好一陣子竹煙桿，心滿意足地將竹煙桿遞給伍叔叔，煙癮早已發(fā)作的伍叔叔趕緊從八仙桌上拿起兩只紅得發(fā)紫的水果放在小順的手掌里，還輕輕地摸了摸小順紅撲撲的臉蛋，那種喜歡洋溢在伍叔叔慈祥的微笑中。待小順離開之后，伍叔叔從腰間拿出一個黑漆漆的煙袋，掏出黃橙橙的自制煙絲，分幾次往水煙筒的煙嘴上塞，再用食指壓實煙絲，然后拿出打火石將它點燃，跟習(xí)慣用水煙筒的開先叔一起吞云吐霧，相映成趣。吸過煙之后，伍叔叔輕敲煙桿磕去煙灰，又低聲問千一郎:“白水村的官守兄和船鋪村的剛一兄，也許快到了，不知他倆認(rèn)不認(rèn)得你的屋？”千一郎見問，望向伍叔叔:“他們倆，前些日子來趁圩，恰好在市集遇見，都來過我家呢?！痹捯魟偮?，只見剛一兄和官守兄前腳邁入了大門，真?zhèn)€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千一郎、伍叔叔和開先叔齊刷刷起身急步走出門口迎接。</p> <p class="ql-block"> 幾位鄉(xiāng)親都異常激動，一再抱拳致禮，噓寒問暖，官守兄進門便嘆：“近來山里不太平，趕路都提心吊膽?！眲傄恍忠步釉挘骸拔掖е竦秮淼?，就怕遇上攔路的?！鼻б焕烧泻舸蠹疫M屋，一一作了簡單的介紹，并熱情地倒茶遞果，江太也從廚房過來，特意向剛一兄和官守兄問安，相互間聊了好一陣子。千一郎知道夫人已經(jīng)做好飯菜，時辰已是巳時，便望向開先叔:“叔叔，也許大家都餓了，是不是開席邊吃邊聊呢？”開先叔也知伍兄和官守兄行了不少路，雖然飲茶時吃了點東西，還是開席飲幾碗更來勁，于是連聲叫好。</p><p class="ql-block"> 在廚房的江太，聽聞開席，便陸續(xù)將野豬肉燉竹筍、紫蘇燜鴨肉、清蒸堅魚和其他蔬菜端上桌，千一郎也在一邊準(zhǔn)備碗筷，然后捧出一大瓷缸當(dāng)?shù)蒯勚频拿拙疲o每人倒?jié)M一大碗，頓時滿屋生香，幾位鄉(xiāng)親隨即精神大振，紛紛舉起碗互相敬酒。酒過三巡，話兒滔滔不絕，一浪高于一浪，由于幾位鄉(xiāng)親早知千一郎勤儉持家、日子興旺，更不客氣，一個個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還時不時夸贊江太廚藝好、羨慕千一郎有福氣。滿室喧鬧賽過圩日戲臺，說笑聲與碗筷聲交織得熱氣騰騰。</p> <p class="ql-block"> 歡聚飲酒至酣時，官守兄突然嘆氣：“我遷來八甲雖已安身，可白水那邊，每當(dāng)開墾荒地，也經(jīng)常遇到俚人或瑤民說是他們的祖地，甚至不讓我開墾”，官守兄酒碗一墩，紅著眼道：“他媽的，上個月開墾一處荒地，三個瑤民拿牛刀砍了我半畝莊稼，鋤頭都被搶去了，硬是沒敢還手！”酒氣霎時凝住，碗筷停擺，滿室喧鬧陡然沉了幾分。剛一兄隨即拍桌附和：“是??！我上月送糧被瑤民攔路搶了半袋谷子，沒處說理，憋氣至今！”</p><p class="ql-block"> 千一郎放下酒碗，結(jié)合自己之前的經(jīng)歷，深有感觸地說:“我們客家人，都是初來乍到，難免會遇到當(dāng)?shù)厝说母蓴_，一方面須跟俚人，尤其有頭面的俚人搞好關(guān)系，我們采取‘和俚抗瑤’策略，我就是得到俚人頭領(lǐng)高岳叔叔的大力支持，過三兩天，我跟高叔叔溝通一下，叫他知會俚族兄弟，多多關(guān)照八甲區(qū)域的客家人；另一方面，我們須互相多些走動，適時搞搞聯(lián)歡活動，特別是伍叔叔，你們馬壩人多，搞聯(lián)歡時多邀上些兄弟，以漲大聲勢，不被其他人看低?！蔽槭迨逋粚煑U重重敲在桌沿，眉頭微蹙，眼神沉定如石：“這話說到根上了！抱團才好撐門戶，我們要互相幫助，同時和俚抗瑤，共同抵御瑤民的干擾！”</p> <p class="ql-block"> 江太看到大家都停下了筷子，才趕緊收拾好碗筷，然后沏茶并重新擺上水果，熱情招呼大家享用。酒，雖然喝了不少，或許氛圍好，都沒醉，仍在熱烈地談?wù)撝Ｖ灰婇_先叔習(xí)慣性地捋了捋山羊胡子，望向官守兄:“聽千一郎說，你是年初從信宜遷過來的，信宜那邊情況怎么樣？”官守忙回話:“信宜那邊也有不少南遷來的客家人，我的太公萬林公從福建上杭遷到合水開基，我的爺爺又從合水遷到排垌，我是從排垌遷來白水村開基的。信宜那邊呀，治安更差，瑤民很多，正因為這個原因，我才離開排垌的?！惫偈貏傉f完，剛一對著開先叔作自我介紹:“我的先祖從福建莆田遷居潮州程鄉(xiāng)縣，去年知道這邊官府放榜招墾，才從程鄉(xiāng)縣遷過來，在船鋪安家，現(xiàn)在想起途中遭遇的驚險，心里還發(fā)怵，難??！”開先叔連聲“嗯、嗯”回應(yīng)著。彼此間又聊了半個多時辰，伍叔插話:“我看時間不早了，是不是都回去先？”聽伍叔叔這么一說，開先叔才醒悟過來，連聲贊同。</p><p class="ql-block"> 江太聽他們說準(zhǔn)備回去，連忙轉(zhuǎn)身進內(nèi)間提出四個竹籃，邊走邊笑著說道：“相公備了點薄禮，里面裝有臘肉、臘魚和干筍，大家?guī)Щ厝ソo家人們嘗嘗。”伍叔叔幾個連連推辭，終究盛情難卻，笑著抱拳致謝。江太回了禮，忽然記起預(yù)留的那條堅魚，忙轉(zhuǎn)身往廚房去取，親手遞到開先叔手里，隨后便與千一郎一起送鄉(xiāng)親們出到院門外，眾人再次拱手作揖互囑保重，并相約下次去白水村官守兄家小聚，方才依依不舍地辭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