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題記：十一月的風，裹著殘香，在窗欞間游移?？葜p叩玻璃，如舊信中未訴盡的言語?；ㄊ乱蚜?，余瓣零落成泥，唯余一縷幽芬，纏繞指間，似那年你轉身時，衣袖拂過的溫柔。如今空庭寂寂，唯有冷月窺人，照見心底不滅的灰燼。</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十一月，是秋的尾聲，也是冬的序曲。風從北方來，帶著霜的涼意，吹過城市的街角，掠過枯黃的梧桐葉，也拂過我心底那片未曾凋零的花園。那里，種著一株晚開的桂花，香氣清冷，像極了你走時的模樣。</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年十一月，你也曾站在院中，仰頭望著那棵老桂樹。你說，桂花不該開在深秋，它太香，太濃，像是要把整個季節(jié)的溫柔都耗盡?？伤_了，細碎的金黃藏在葉間，風一吹，便簌簌地落下來，落在你的肩上，發(fā)梢，還有你微微顫抖的指尖。你沒說話，只是輕輕拾起一朵，夾進隨身攜帶的詩集里。那本書，后來一直擱在我書架最深處，紙頁泛黃，字跡模糊，唯有那朵干枯的桂花，還固執(zhí)地散發(fā)著淡淡的香。</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時的我們，總以為時間很長。長到可以浪費每一個黃昏，長到可以忽略彼此眼底的疲憊與沉默。你說你喜歡十一月，因為安靜，因為干凈，因為一切都趨于沉寂，人心也容易沉淀?？扇缃裎也琶靼?，十一月的靜，不是安寧，而是告別前的緘默。它不喧嘩，卻讓人聽得見心跳的空響；它不熾熱，卻能在記憶里燃起一場無聲的火。</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花香是最殘忍的記憶。它不似畫面那般清晰，卻比聲音更持久。某天清晨，我推開窗，一陣風送來若有若無的甜香，我愣在原地，仿佛看見你轉身對我笑，說：“今年的桂花，開得真早?！笨晌抑?，那不過是鄰居家陽臺上一盆遲開的茉莉。我閉上眼，任那香氣纏繞鼻尖，心卻像被什么狠狠剜了一下——原來，連幻覺都在提醒我，你已不在。</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后來我去過很多地方。南方的小城，北方的村落，甚至你曾向往的江南水鄉(xiāng)。每到一處，我總忍不住尋覓花的蹤跡。春天看桃，夏夜賞荷，秋天尋菊，冬天盼梅?？蔁o論哪一種美，都無法填補心底那一塊空缺。它們太盛，太張揚，不像十一月的桂花，帶著將盡未盡的哀愁，像一句未說完的話，像一個未完成的擁抱。</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一次，在一座老城的巷子里，我遇見一位賣花的老婦。她坐在青石階上，籃中盛著幾枝桂花，花瓣微卷，顏色暗淡，卻依然執(zhí)著地吐露芬芳。我蹲下身，買了一小束。她抬頭看我，眼神渾濁卻溫和：“這花啊，命短，可香得久。”我點點頭，付了錢，卻沒忍住問：“您覺得，花香能留住人嗎？”她笑了，皺紋如秋葉褶皺：“留不住人，但能留住念想?！?lt;/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一刻，我忽然淚流滿面。花開花落，本是自然?？扇诵钠谶@無常中，種下永恒的妄想。我們總以為愛可以抵御時間，以為承諾能勝過季節(jié)更替?？墒辉碌娘L一吹，所有熱烈都成了灰燼。你走后，我學會獨自煮茶，泡的是你最愛的桂花烏龍。水汽氤氳中，香氣升騰，仿佛你還坐在我對面，輕輕吹著杯口的熱氣，說：“別燙著?！?lt;/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可杯中的影子，終究映不出你的臉。有時我會想，若當初我們都不那么倔強，若那天我沒有轉身離去，若你在病榻前多說一句“別走”……可世上沒有如果，如同十一月的花，開過便謝，謝了便再也喚不回。醫(yī)生說你走得很安詳，像睡著了一樣?？晌抑?，你心里一定有太多話沒來得及說。就像那本詩集里的桂花，美麗卻沉默，芬芳卻孤獨。</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昨夜又下雨了。雨打殘枝，桂花落盡。我站在窗前，看著地上零落的花瓣，被雨水泡得發(fā)白，像一封被淚水浸透的信，字跡模糊，無法閱讀。我想撿起幾片，可蹲下身時，卻發(fā)現(xiàn)它們早已融入泥土，再也分不清彼此。原來，有些離別，不是突然的斷裂，而是一點一點的消融。像花香在風中散去，像記憶在歲月里褪色，像我愛你的方式，最終變成了習慣性的沉默。</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今晨，我又翻開那本詩集。桂花還在，干癟卻完整。我輕輕嗅了嗅，一絲極淡的香，依舊縈繞。我忽然明白，十一月的花香，從不曾真正離開。它藏在呼吸里，躲在夢醒時分的恍惚中，潛伏在每一個相似的清晨與黃昏。</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它彌漫心間，不是為了治愈，而是為了提醒：有些人，只適合留在回憶里；有些愛，注定只能以悲傷的方式存在。而我愿意，就這樣守著這份悲傷，像守著最后一縷花香，直到我也成為別人記憶里，那一抹不肯散去的余味。</p> <p class="ql-block">文字 瀏投明</p><p class="ql-block">圖片 來源網(wǎng)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