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櫧籽金真 <p class="ql-block"> 11月24日，我踏入益陽的土地，信步于喧鬧的農(nóng)產(chǎn)品集市之間，竟在一處不起眼的攤位上，與闊別七十余年的故人重逢——苦櫧（讀“諸”音）籽。那棕褐圓潤的小小果實，靜靜躺在竹筐之中，卻如一道閃電劈開歲月的塵封，瞬間喚醒了深埋心底的童年記憶。我未作遲疑，輕輕將它捧入掌心，仿佛接住了時光的饋贈。</p> <p class="ql-block"> 苦櫧，這山野間的常綠精靈，身影遍布我國大江南北。它扎根于丘陵坡地，隱現(xiàn)于密林深處，偶有幾株靜立道旁，默然守望。樹高逾十米，枝葉繁茂，終年蒼翠。它偏愛溫潤，卻不懼陰寒；雖喜濕土，卻亦能抗旱耐瘠。無論貧壤荒坡，它皆能挺立生長，以沉默的堅韌，書寫著山野強者的風骨。</p> <p class="ql-block"> 苦櫧，總在夢中悄然歸來——夢里的我仍是那個赤足奔跑的孩童，蹲在岳麓山下那棵老苦櫧樹旁，指尖輕撥落葉，一顆顆飽滿的苦櫧籽滾落掌心。彼時，我棲居于山腳人家，童年浸染在草木清香與晨露微光之中。每至秋深，便與伙伴相約入山，尋覓自然的寶藏：火紅的鳥柿掛滿枝頭，毛粒子、尖粟子、苦櫧籽藏身落葉之下，還有酸棗的清冽、山楂的醇厚，一一塞滿衣兜，便是最奢侈的歡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待北風初起，寒意微侵，一夜之間，苦櫧果便簌簌墜落，如天賜之禮。天光未明，不待喚喚，我們已三五成群，奔向那熟悉的山徑。腳下落葉沙沙作響，林間回蕩著清脆笑語。俯身尋覓，目光在枯葉間穿梭，只為那一粒粒圓潤棕亮、如小拇指般大小的苦櫧籽。樹下人影攢動，撥葉聲嘩嘩不絕，這邊驚呼發(fā)現(xiàn)一片豐產(chǎn)地，那邊爭搶剛落下的果實，宛如一場專屬于秋日的童稚盛典。</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膽大的小伙伴攀上粗壯枝干，揮起竹篙敲打樹冠，剎那間果實如雨紛落，樹下眾人立刻俯身爭拾，唯恐落后一步，便錯失了這份自然的厚禮。<span style="font-size:18px;">書包漸沉，褲袋鼓脹，每一顆苦櫧籽都盛滿了山野的饋贈與童年的歡喜。</span></p> <p class="ql-block"> 于我們而言，苦櫧不僅是解饞的野果，更是百玩不厭的天然玩具。挑一顆形態(tài)周正、頭尖底圓的苦櫧，在其底端輕輕插入一根細小火柴棍，一只精巧的“陀螺”便誕生了。小伙伴們圍坐石板或平地，各自旋動手中“陀螺”，屏息凝神，目光緊隨那旋轉(zhuǎn)的身影。誰的轉(zhuǎn)得最久、最穩(wěn)，便贏得一片歡呼與艷羨。笑聲在山風中飛揚，仿佛整個秋天都在為這小小的勝利喝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而大人們，則將這山野的恩物化作舌尖的溫情——用苦櫧籽去澀、磨漿、濾渣、煮熟、成形，制成軟嫩清香的苦櫧豆腐。那質(zhì)樸的滋味，帶著山林的氣息與歲月的醇厚，曾是舊日餐桌上最難忘的家常美味，亦是記憶深處永不褪色的煙火人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