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八十一歲的婆婆，像一盞調(diào)到最暗的燈，不刺眼，卻始終亮著。</p> <p class="ql-block"> 我們同住了二十多年，幾乎從未喧賓奪主。她的存在，像空氣一樣自然，也像空氣一樣容易被忽略。直到小女兒一句無心的話：“奶奶怕你，你一回來，她就回屋了，不吱聲；你一走，她就忙起來了。”我愣住，手里的包還沒放下，心卻先沉了下去。</p> <p class="ql-block"> 那一刻，我忽然意識到：原來在她小心翼翼的退讓里，藏著一種我從未真正讀懂的智慧。</p> <p class="ql-block"> 認識她時，她快六十歲，身形挺拔，眼神清亮。那時我初為人母，手忙腳亂，她一句話沒說，默默接過襁褓中的大女兒。從此，孩子的尿布、輔食、上學接送，她一件件接下，從不推辭。她不是沒有自己的生活，而是把我們的日子，過成了她的日常。</p> <p class="ql-block"> 她縫補衣服時戴著老花鏡，針腳細密得像繡花；晚飯后總悄悄擺好切好的水果，蘋果去皮，橙子剝瓣，葡萄洗得發(fā)亮；我隨口一句“明天要穿制服”，第二天早晨衣柜里就整整齊齊疊好了熨燙過的襯衫。她不說，也不邀功，仿佛這一切本就該如此?？烧沁@種“本該如此”，讓我漸漸習以為常，甚至理所當然。</p> <p class="ql-block"> 我開始反思，是不是我的強勢，讓她學會了沉默？是不是我無意間的語氣，讓她覺得必須退避？她不是怕我，而是怕打擾，怕不被需要，怕成為負擔。于是她選擇了一種最溫柔的方式活著——在我出現(xiàn)時隱退，在我需要時出現(xiàn)。</p> <p class="ql-block"> 她勤快了一輩子，干凈了一輩子。哪怕現(xiàn)在腿腳不如從前，仍堅持每天清晨打掃客廳，擦拭桌面，把散落的拖鞋歸位。我回家時，屋子總是清清爽爽，仿佛有雙看不見的手，在我歸來前輕輕拂過每一個角落。</p> <p class="ql-block"> 我忽然明白，她的進退，不是怯懦，而是一種歷經(jīng)歲月沉淀后的清醒。她知道兒媳終究不是女兒，親密有度，親疏有節(jié)。她不愿爭，也不愿擾，只愿以最低的姿態(tài)，守護這份共處的體面。</p> <p class="ql-block"> 這哪里是怕？這是愛的另一種形態(tài)——克制的、隱忍的、成全的愛。</p> <p class="ql-block"> 母親去世前曾拉著我的手說:“善待你婆婆，因為她不好當?！蹦菚r我不懂，如今才懂。一個女人，操勞半生，晚年還要小心翼翼地活著，怕添麻煩，怕不被接納，怕失去最后的歸屬。</p> <p class="ql-block"> 可她從未抱怨。她只是用行動告訴我：我在這里，我不是累贅，我還有用。</p> <p class="ql-block"> 我們常說孝順，卻常常忽略了“順”比“孝”更難。順她的節(jié)奏，順她的習慣，順她那點微不足道卻又無比珍貴的自尊。</p> <p class="ql-block"> 有些愛，不需要大聲宣告。有些情，恰恰藏在進退之間。她用一生教會我：最高級的相處，是彼此舒服；最深沉的親情，是互不打擾卻始終在場。</p> <p class="ql-block"> 燈不必耀眼，只要一直亮著；人不必靠近，只要從未離開。她在，家就在！</p> <p class="ql-block"> 往后余生，愿我們都能懂得：有些深情，無需靠近也能感知；有些尊重，不必言說也能抵達。進亦安，退亦安，方是人間最暖的長情！</p> <p class="ql-block">雨菲傲美編輯于2025年11月25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