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的人生就這樣了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人到中年的倪偉強被這個問題折磨得無法安寧。這不是矯情，他的確痛苦。他甚至想過效仿毛姆筆下那個跑到塔西提島的人，丟下滿地的六便士，追逐一輪月亮。奈何他沒有畫畫的天賦與沖動，只能夠想一想干脆去印尼酒店做服務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四十多歲的大學教授，事業(yè)蒸蒸日上，家庭美滿：兒子考進了大學保研碩博連讀，妻子張春梅在雜志社做副主編，老了的母親性情和緩，身體健康，怎么著都是幸福的模范。但倪偉強感覺不到快樂，更別說幸福了。他只覺得窒息，似乎幾十年都被各種各樣的責任捆綁，從沒有為自己活過，四十多歲了，轉眼就要老了，自己這一生，難道就這樣了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他要辭職，還要離婚。這兩樣都不容易。他選擇了暫時先消失幾天，跑到一位朋友的山中別墅雕樹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張春梅先是不屑：又是哪一出？接著是委屈：外面彩旗飄飄都忍了還不滿意？更多的是氣和怒：往前看二十多年，簡直不堪回首，往后看不曉得還有多久，如何到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家里人勸的罵的都有，哥哥嫂子妹妹；學校里領導同事各種聲音都有，張春梅和曾經(jīng)的小三周琴竟然惺惺相惜了：因為她們倆都在倪偉強強大的中年危機和虛無感前面敗下陣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生活并不會因為個人的擰巴停滯不前。俗話說得好：時間是最有用的良藥，也是最智慧的大師。</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先是兒子考試掛科，不僅不能正常畢業(yè)，碩博連讀更別想了。緊接著老母親老年癡呆癥開始。哥哥嫂子一家也不消停，一直堅持獨身主義的妹妹忽然間有了中年荒涼感。倪偉強即便不插手哥哥嫂嫂子妹妹的人生，但兒子和母親是應盡的責任。人力物力財力的消耗與麻煩兜頭就來，在意外面前，一家人總歸是一家人，不計前嫌，解決問題為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種一地雞毛的日子，倪偉強有了切身感受。特別是當張春梅覺悟了同意簽離婚協(xié)議書之后，倪偉強對曾經(jīng)的妻子反而有了感激和尊重。當曾經(jīng)向往的自由擺在眼前，倪偉強卻不再覺得自由是多么香的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中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精打細算，每個人也都有自己的牽扯與忍讓，大大小小的事層出不窮：買房賣房、懷孕流產(chǎn)、生老病死似乎永不停歇。要說新鮮，好像每一件事又沒多大的不一樣：大差不差，太陽底下又能夠有多少新鮮事？只不過，每個人都覺得自己遇著了天大的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看別人過日子是戲，自己過日子才是生活。酸甜苦辣都得自己嘗?；蛟S，生活本身就是治愈一切的良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經(jīng)歷了老母親的死，妹妹孩子的出生，兒子女朋友的未婚先孕，嫂子的病逝等等之后，倪偉強再度回歸團隊，又成了倪教授。只不過，“此倪教授非彼倪教授”了。他不再有那么多焦慮、不甘；他不再要求自己中年以后的生活波瀾壯闊。當那個問題再次跑出來：“你的人生就這樣了嗎？”他有了一個答案：“我的人生這樣挺好?！?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樣的結局對一部小說來說，應該是美滿的結局，也是比較俗套的結局。因此，作者伊北在這個結局之后來了一個延續(xù)：倪偉強腦子的腫瘤惡化了，他暈倒了，暫時成了一個“植物人”。他終于可以，甩掉背負在身上的各種身份與責任：兒子、爸爸、丈夫、兄弟、教學科研骨干等等。這是他希望的嗎？聽到親人們在病床邊私密地訴說，被當成樹洞的倪偉強眼角流出了熱淚。他應該對滋味復雜的生活還是留戀不舍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說就在這里結束了。倪偉強醒沒醒？作者沒寫。但無論醒還是不醒，生活還是會繼續(xù)的，不是嗎？時間只會一往無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熟年，充滿危機的中年，其實也是生命新生的年齡。任何時候，新生命的誕生與蛻變，都是痛苦的。但伴隨著痛苦而來的，總是希望和喜悅。</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看他人生活，亦可慰籍自身。</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的人生就這樣了嗎？那樣又怎么樣呢？哪樣不是一樣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