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a href="http://m.zit.org.cn/5i01rv15" target="_blank">層累的古史與族譜的溢真(上)</a></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族譜的溢真</b></p><p class="ql-block">乾隆譜禁的真實目的是為了防止民間力量通過宗族的方式聯(lián)合而坐大進而威脅皇權(quán),但起因卻是因為民間修譜存在大量的作偽、溢真,事實上已經(jīng)到了相當荒唐的地步。<b>世系攀附失控,家譜普遍追溯三皇五帝為祖,如江西查處的1016種族譜中,以盤古、黃帝等三皇五帝為始祖者占比達63%,其演進與顧頡剛先生古史層累造成說頗多呼應。</b></p><p class="ql-block">安徽大學學者周曉光等人在《徽州譜牒中"溢真"現(xiàn)象的文本解讀——以新安東關(guān)濟陽江氏宗族為中心》一文中對江氏家譜的變遷進行了詳細的分析(下面本文直接引用其研究成果),可以說是族譜溢真的典型代表。</p><p class="ql-block">新安東關(guān)江氏,是徽州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家族。據(jù)記載,其始遷祖江湘于唐代中葉落戶徽州。明清兩代,江氏更是人才輩出,既有高官顯宦(如刑部郎中江真、鹽運使江大鯤),也有文化名人(如新安畫派代表僧漸江),更有許多以清廉勤政留名的官員(如西平縣令江珙)。他們崇尚儒學,重視教育,與眾多名門望族聯(lián)姻,在當?shù)負碛酗@赫的地位和兩座宗祠。江氏對修譜極為看重,有記載的修譜活動多達九次。幸運的是,其中兩部譜牒得以傳世,這為我們比較研究提供了很好的素材。</p><p class="ql-block">《重修濟陽江氏族譜》(下稱“萬歷譜”),刻印于明萬歷四十四年(1616年),是一部典型的晚明士大夫主持修撰的家譜。由時任福建鹽運使的江大鯤倡議,戶部主事江來岷具體編輯,歷時十余年完成?!吨匦扌掳矕|關(guān)濟陽江氏宗譜》(下稱“乾隆譜”),印制于清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距萬歷譜已過170余年。這部譜規(guī)模更大(24卷),分工明確,甚至有專人繪制精美的墓圖,并附有地契、地稅文書。</p><p class="ql-block">這兩部譜,前者是后者的藍本,后者在前者的基礎(chǔ)上進行了大量的續(xù)補和修訂。正是這種“續(xù)修”和“增補”,為我們觀察家譜的“溢真”現(xiàn)象提供了絕佳的窗口。細讀“乾隆譜”,對比“萬歷譜”,會發(fā)現(xiàn)不少耐人尋味的變化。</p><p class="ql-block">首先,祖先身份“被”提高了。可以看到,“萬歷譜”對早期祖先的記載相對樸實,而“乾隆譜”則普遍提升了這些祖先的官職或身份等級。比如多位祖先被記為“舉明經(jīng)”,這在古代是官方薦舉人才的方式,理應在地方志中有記錄。然而,查閱明代及之前的徽州府志、歙縣志,并未發(fā)現(xiàn)這些江氏族人“舉明經(jīng)”的記載。</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乾隆譜與萬歷譜中部分人物的夸耀式記載</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其次,不合規(guī)制的“贈官”出現(xiàn)了?!扒∽V”記載二十六世江墉“贈奉直大夫、南京戶部浙江清吏司主事”。“奉直大夫”是從五品散階,“戶部主事”是正六品,這是其孫江來岷的官職。按照明朝規(guī)定,江來岷的官階(六品)只能封贈父輩一代,其祖父江墉是不能獲得贈官的。而且,“萬歷譜”并無此記載,相關(guān)地方志也只記錄了江來岷父親獲贈,沒有江墉。這很可能是一種為了光耀門楣而進行的“夸耀式”記載。</p><p class="ql-block">再次,新增的祖先傳記疑點重重?!扒∽V”增加了不少“萬歷譜”沒有的早期祖先傳記。例如,<b>新增了一位始遷祖江湘之前的五世祖江彥紹</b>,<b>稱其為“唐貞觀初進士第一,歷官禮部侍郎</b>”。為其所作的《彥紹公傳》中,出現(xiàn)了唐初不存在的“護國兵馬使”官職、與史實不符的唐太宗討伐李密情節(jié)、以及時間線混亂的孔穎達上奏事件。更重要的是,唐代正史和重要姓氏譜籍(如《元和姓纂》)均無此人記載,其“禮部侍郎”的身份也與史書記載的任職者沖突。</p><p class="ql-block">又如,新增的始遷祖《刺史江湘公傳》,署名為明代中期名臣汪?。但汪?生活年代距“萬歷譜”修撰不遠,如此重要的先祖?zhèn)饔?,“萬歷譜”為何只字未提?文中提及江湘的高曾祖輩顯貴、以及作者與江氏的甥舅關(guān)系,也與兩部譜的世系記載存在矛盾。 </p><p class="ql-block">乾隆年間,徽州盛行不同支派聯(lián)合修撰“總譜”或“統(tǒng)宗譜”的風氣。經(jīng)比對,“乾隆譜”中新增的幾篇疑點重重的早期文獻(如《漢譜序》《上唐文皇帝表》《彥紹公傳》),與新安江性《總譜》的內(nèi)容幾乎一字不差。很可能是編修者不加辨析地將《總譜》中的內(nèi)容“移植”到了本族家譜中,而這些內(nèi)容本身就可能存在為了“統(tǒng)宗”而進行的“拔高”和“附會”。 例如《漢譜序》,落款是東漢永元八年(公元96年),卻出現(xiàn)了當時還沒有的“尚書省”機構(gòu)和“襄陽郡守”稱謂,其真實性大有問題。</p><p class="ql-block">原文中坦承江湘以上世系失傳、不應臆測的句子(“由茲溯而上之,往諜失傳,莫可知其世次,不可以臆度,當闕其疑也”)被直接刪除了。這顯然是為了配合“乾隆譜”將世系上溯至遠古始祖的做法。</p><p class="ql-block"><b>這些改動表明,“乾隆譜”的編修者們,在一百多年后,對宗族的歷史敘事進行了一次明顯的重構(gòu),而這種重構(gòu)有時缺乏足夠的史料支撐</b>。為何“乾隆譜”會出現(xiàn)如此多的“溢真”現(xiàn)象?</p><p class="ql-block">這背后有多重原因。在江氏家族中清代相比明代明顯衰落的背景下,<b>通過追溯更顯赫的祖先(如將漢代孝子江革、西晉文學家江統(tǒng)、南朝文學家江總都納入世系),拔高早期祖先的事跡,無疑是為了增強族人的自豪感,激勵后輩奮發(fā)向上,重現(xiàn)家族榮耀</b>。與此相應,既然要構(gòu)建更輝煌、更久遠的祖先世系,那么舊譜中與之矛盾的內(nèi)容,如承認世系失傳的文字、不推崇遠祖的觀點等,自然需要被刪改,以保持新譜敘事的連貫性。</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杜撰”與“攀附”</b></p><p class="ql-block">如果說新安江氏家族的族譜存在一定的溢真,那么還有更多的族譜簡直就是胡編亂造了,有點甚至已經(jīng)到了不知廉恥的地步。</p><p class="ql-block"><b>明中葉后,江南、四川等竟出現(xiàn)了專門偽造歷史、胡編家譜的“作家”“譜匠”</b>。有個叫袁鉉的讀書人,“績學多藏書”,為了發(fā)財,他在蘇州專門給人編族譜,“<b>研究漢唐宋元以來顯者,為其所自出。凡富者家有一譜,其先莫不由侯王將相而來,歷代封謚誥敕、名人序文具在。初見之甚信,徐考之,乃多鉉贗作者</b>”。沒有人知道,這些人究竟偽造、玷污了多少族譜,實在是讓人哭笑不得。為生計所迫,雖其情可憫,其罪可誅。</p><p class="ql-block">明代太倉孔淵是孔子的五十三世孫,他的父親曾任元朝的通州稅監(jiān),孔淵曾任太倉學官,他的兒子孔克讓、孫子孔士學都是讀書人,是個書香門第。不過到孔士學時,家境已經(jīng)很貧困了,有個常州的孔姓富人,想與他通譜,被孔士學拒絕了。但孔士學死后,家人因為貧困難以生存,就把家譜以一船米的代價賣給了那個富人,那個富人就這樣搖身一變成了孔子的后裔。</p><p class="ql-block">還有一個姓林的人,因為祖上出身寒微,深以為恥,竟冒認北宋著名詩人林和靖為高祖,并自己編造了一些名字,作為自己的祖先,而將自己原來的身世一筆抹去。但是,林和靖終身并未娶妻,隱居西湖孤山,以植梅養(yǎng)鶴為樂,世稱其“梅妻鶴子”,史書上記載得明明白白,此人亂認祖先,結(jié)果被世人傳為笑談。</p><p class="ql-block">更悲劇的是,歷史上還有為冒認名門而引發(fā)的慘案。曾有一個叫孔之仙的人,想冒充孔子后裔,自稱是孔子四十九代孫,結(jié)果孔氏族長孔砒認為他屬假冒,因此拒不承認孔之仙的圣裔身份,孔之仙惱羞成怒,競將孔砒等一家11人殺害,制造了一起慘絕人寰的大血案。</p><p class="ql-block">事實上,族譜中存在的杜撰或者攀附現(xiàn)象,古已有之,歷為學者所恨。如宋代汪逵《玉山汪氏族譜序》:“或者妄引名族,自表于世者,誣祖之罪大矣!” </p><p class="ql-block">元代洪模《洪氏大宗譜序》:“<b>嘗嘆近世故家大族,不知追崇本始,譜牒不修,至宗族貧賤者棄之而不顧,附會門第,以他人為己祖,夸耀于世</b>。”</p><p class="ql-block">明清時代,盛行私家修譜,不少采用“大宗之法”,出現(xiàn)了追溯世系動輒幾十世的統(tǒng)譜。隨著修譜的普及與人口的增加,在這種風氣的影響下,家譜纂修中編造世系、攀附遠祖、冒認歷代同姓名人的現(xiàn)象更加嚴重了。</p><p class="ql-block">明代周尚文《周氏宗譜例》這樣寫道:“<b>近世作譜者,好高門第,妄援古之聞望為族。殊不知作譜本以尊祖敬宗,卻援他人之祖宗為祖宗</b>…”。</p><p class="ql-block">清代孫鏘鳴《鯉岙重修陳氏宗譜序》更氣憤地詳細列明了種種弊?。骸叭灰杂嗨娊袢罩V,無法殆甚。<b>不考源流,棄是其祖,一也;濫引華膴,冒非其祖</b>,二也;多張官閥,不應古制,三也;虛列傳贊,半歸贗作,四也?!?lt;/p><p class="ql-block">族譜研究專家仇加京先生對主要的族譜作偽現(xiàn)象進行了歸納,認為家譜中攀附與杜撰現(xiàn)象通常圍繞世系人物展開,如恩榮錄、世系圖等,而偽托名人序跋亦為常見。</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偽托名人序跋</b>。譜序主要記述修譜的意義、緣起、目的、家族的歷史淵源及遷徙經(jīng)歷、修譜人員構(gòu)成、歷次修譜概況等內(nèi)容。在譜序中,??梢姷矫鞔T彥撰寫的序文,如歐陽修、蘇洵、朱熹、文天祥等人的序文在各姓家譜之中最為常見。在為數(shù)眾多的名人譜序中,有相當數(shù)量其實并非出于名人之手,而是編譜者的假托與偽造。如民國《義門陳氏大同宗譜》收錄了一篇朱熹的序文,署“龍圖閣大學士朱熹晦庵氏拜書”,然而朱熹并未當過龍圖閣大學士。幾乎同樣的序文又分別出現(xiàn)在周肇豐《周氏合修宗譜》和泉州《劉氏宗譜》之中。這些序文唯一的不同,就是序文中提及的姓氏的不同和落款時間的差異了。</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杜撰“恩榮錄”</b>。恩榮錄又稱告身、誥敕、賜諭等,內(nèi)容主要是歷代皇帝對家族成員的褒獎或封贈文字,如敕書、詔命、賜詩、御制匾聯(lián)、謚文等,此外還包括地方官員的贈諭文字。編輯恩榮錄的目的,是通過炫耀朝廷對家族及家族成員的表彰和獎勵,顯示家族的地位和身份。因此,修譜過程中,各家族都盡力搜羅相關(guān)內(nèi)容。對帝王、顯貴文字的過度追逐,亦使得“恩榮錄”出現(xiàn)了造假現(xiàn)象。如民國《潘山頭洪氏宗譜》首例“宋駙馬顯宗公遺像”。所附“駙馬洪顯宗敕命一道”,題為“大宋咸淳乙丑年十月十五日詔下之寶”云:“洪顯宗才貌無雙,朕以嬌娥宮主賜配,招為駙馬之職?!?lt;b>并將其列入外紀始祖</b>。按“咸淳乙丑”,即咸淳元年(1265),為宋度宗年號。景定五年(1264)十月二十六日,理宗去世,趙禥即位,是為度宗。次年改元,趙禥年僅26歲。史載宋度宗于咸淳十年(1274)七月去世,僅留下三個尚未成年的兒子,又何來“嬌娥宮主賜配”?《潘山頭洪氏宗譜》<b>將“公主”改作“宮主”,稱謂不明,于史無據(jù);所指“才貌無雙”的駙馬“洪顯宗”,更是子虛烏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世系中攀附名人</b>。世系是家譜的主體,世系中的攀附、冒認歷史名人為祖先的現(xiàn)象在家譜中最為常見。不少家族尊奉的“外紀始祖”,遠者追溯三皇五帝,甚至奉盤古、雷震子等神話人物為始祖;<b><u>列為“始遷祖”者,亦多為忠臣顯貴,或是在社會上有良好聲譽的名士,平民百姓則很少見載</u></b>。歷史上的大奸大惡之人如秦檜之流,家譜中根本沒有他們的名字。如<b>朱姓皆以朱熹為先,包氏皆拜包拯為祖;凡王氏者所稱始祖,不曰派出瑯琊,即曰支分太原,并溯源于周靈王太子晉</b>。有的家譜甚至將前代的同姓名人一概網(wǎng)羅,都納入本家族的世系之中。如<b>貴州《清河張氏宗譜》中,張良、張飛、張九齡、張載等歷代名人都納入世系之中,如此之多的簪笏蟬聯(lián)的體面先祖,牽強附會,實令人難以置信</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王棻辨?zhèn)卫献V</b></p><p class="ql-block">杭州圖書館館藏稿本《柔橋王氏宗譜》,為清咸豐九年(1859)晚期知名學者王棻纂修。王棻在確定本系始祖時,沒有簡單地沿襲舊譜陳說,而是對舊譜的世系人物,特別是一世祖進行了質(zhì)疑與辨?zhèn)?。他在《柔橋王氏宗譜》卷末“辨誤、存疑”的“始遷考”中,對纂修于乾隆十三年、道光十五年的《蕭奧王氏族譜》進行了嚴密考證,不放過任何疑點,不亂攀始祖。</p><p class="ql-block">《蕭奧王氏族譜》將“王右岳”列為第一世時曰:“右岳,字彥靈,號寄安。<b>兵部侍郎晉國公祐之侄</b>,宦游于臺之南,卜居蕭奧。 ” ,可以說一世祖身份顯赫。然王棻并不盲信,其考證是建立在史籍基礎(chǔ)上的。</p><p class="ql-block">按《宋史·王旦傳》曰:“王旦,字子明,大名莘人,曾祖言,黎陽令。祖徹,左拾遺。父祐,尚書兵部侍郎。”王棻<b>綜核史文上下七世一十五人,并無王右岳其人,此為疑點之一</b>;</p><p class="ql-block"><b>王右岳既為晉國公王祐之侄,則必系唐左拾遺王徹之孫,但老譜不稱其祖而稱其叔,此為疑點之二</b>;</p><p class="ql-block">老譜中的花信風《譜序》又以王右岳為晉國公之從侄,此為疑點之三;</p><p class="ql-block">既云宦游必有名爵,而老譜未錄其官,此為疑點之四。</p><p class="ql-block">繼而王棻又進一步考核其年代,通過檢閱《通鑒綱目》得知“天福丙申”系后晉高祖石敬瑭天福元年,史載“天福丙申,僅有十一、十二兩月”,而老譜稱王右岳“生于晉天福丙申二月”,其誤一;</p><p class="ql-block">老譜稱王右岳“娶三坑盛提學公女”,王棻通過查考《黃巖縣志》及《太平縣志》,得知所謂“三坑盛提學公”,即“盛象翁,字景則,號圣泉,三坑人。延佑間薦為平陽學正”,而“延佑”則為元代元仁宗年號,以致“<b>今以宋初之人而娶元人之女,亦可笑甚矣!</b>”其誤二。</p><p class="ql-block">最終,他認為老譜所記一世祖實為攀附杜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族譜研究的歷史演進法</b></p><p class="ql-block">譜牒,作為歷史文獻,有其獨特價值。司馬遷在《史記》中較為詳細地記錄了黃帝、顓頊、帝嚳、堯、舜五帝的世系和夏、商、周三代王室自始祖以下的歷代世系,而他寫的很多歷史人物距其成書時代已有2000年以上了,在當時的信息和交通條件下,他究竟是如何收集信息的呢?</p><p class="ql-block">他在《太史公自序》中說:“<b>維三代尚矣,年紀不可考,蓋取之譜牒舊聞,本于茲,于是略推,作《三代世表》</b>”??梢钥闯觯涊d夏、商、周三代世系是以當時的“譜牒舊聞”為依據(jù)推算的。這也可以看出譜牒所具有的歷史價值。</p><p class="ql-block">作為歷史文獻,家譜的“溢真”無疑損害了其作為“信史”的價值。 虛構(gòu)人物、夸大事跡、擅改文獻,使得家族的真實歷史變得模糊不清,也給后人利用家譜進行歷史研究以及修譜帶來了挑戰(zhàn)。</p><p class="ql-block">“古史層累說”的提出在史學界不啻于一場大地震,將2000年以來學人精心構(gòu)建的中國上古史大廈震得搖搖欲墜,似大廈將傾,而灰燼散去,卻見有一人振臂將其扶正,盡管己破損不少,此人正是偉大學者王國維。</p><p class="ql-block">王先生《殷卜辭中所見先公先王考》一文,以甲骨文所載重建了殷商的世系,使得商代成為信史。甲骨文是孔子所未見,這與司馬遷2000多年前利用譜牒舊聞所記相差不大,盡管所記有些差錯。這又重建了史學界對于古史的信心,對于古譜牒亦當刮目相待。郭沫若在《古代研究的自我批判》中說:“<b>我們要說殷墟的發(fā)現(xiàn)是新史學的開端,王國維的業(yè)績是新史學的開山,那是絲毫也不算過分的。</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王國維先生</span></p><p class="ql-block">無論怎樣,顧頡剛的層累說已深刻地影響了史學研究,于研究族譜史也有一定的參考意義。對于如何利用歷史演進法辨別偽史,顧頡剛在《〈古史辨〉第一冊自序》中有更明確和詳細的說法:</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第一,要一件一件地去考偽史中的事實是從哪里起來的,又是怎樣地變遷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第二,要一件一件地去考偽史中的事實,這人怎樣說,那人又怎樣說,把他們的話條列出來,比較著看,同審官司一樣,使得他們的謊話無可逃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第三,造偽的人雖彼此說的不同,但終有他們共同遵守的方式,正如戲中的故事雖各各不同,但戲的規(guī)律卻是一致的,我們也可以尋出他們的造偽的義例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歷史演進法如何操作,胡適也有其心得,其歸納為四個步驟:</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1)把每一件史事的種種傳說,依先后出現(xiàn)的次序,排列起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2)研究這件史事在每一個時代有什么樣子的傳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3)研究這件史事的漸演進:由簡單變?yōu)閺碗s,由陋野變?yōu)檠篷Z,由地方的(局部的)變?yōu)槿珖模缮褡優(yōu)槿?,由神話變?yōu)槭肥?,由寓言變?yōu)槭聦崱?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4)遇可能時,解釋每一次演變的原因。</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毋庸諱言,古人修譜都或多或少存在一定程度溢真,有其歷史背景和觀念局限,后人當以同情之態(tài)度視之,不宜苛求,草蛇灰線,探源辯偽。今天尋找新的材料當然重要,甚至是最重要的,但于舊材料中發(fā)現(xiàn)蛛絲馬跡而開啟新的思路,并有所發(fā)明,從而指引新材料的方向,沒有方向,無異于大海撈針。</p><p class="ql-block">現(xiàn)有史料對于遠祖名字、世系、職官、科舉功名,可能不同時代、不同類型的材料記載并不一致,特別是現(xiàn)有材料時間空間上的獨立性及相互影響需要仔細辨別,不同材料的質(zhì)量也差異不小(撰寫之人能力所限,無心誤記誤寫也不排除),這都為當代研究增加了困難。</p><p class="ql-block">縱使如此,不妨也按照歷史演進法依次序先列出不同敘述的時代、來源、差異,并予以比較,遇可能時,解釋每一次演變的原因,發(fā)現(xiàn)其中的規(guī)律,于可疑之處,找出其中可能的誤記并辨別出材料當中可能的史實,如同審官司一樣,使得其中的謊話無可逃遁,所謂去偽存真,又或許有新的認識亦尚未可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a href="http://m.zit.org.cn/5i01rv15" target="_blank">層累的古史與族譜的溢真(上)</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