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美篇昵稱淡若秋荷</p><p class="ql-block">美篇號127457796</p><p class="ql-block">圖片自拍</p> <p class="ql-block">從安陸回來已有好些日子了，心里卻還撲騰著白兆山的論道吟詩，錢沖谷徒步時腳下砂石的硌人與堅持，小洋樓里橘色燈光的溫度……這一切，都像極了錢沖山谷里那些千年銀杏的種子，早已借著那幾日的風，深深埋進了我的心土里。我常想，這阡陌紅塵，人海茫茫，是什么樣的緣分，能將我們這幾片飄零的葉子，吹攏到同一棵樹下，締結下這般不離不棄的羈絆？嘴里無意識地哼著不成調的曲子，思緒便又不管不顧地，飄回了安陸，飄回了我們五個帕金森病人曾短暫棲息過的，那個共同的“家”。</p><p class="ql-block">“秋荷老師，秋荷姐，下樓來……”</p><p class="ql-block">是佳音在喚我，聲音輕輕的，軟軟的，像晚春時節(jié)拂過池塘的暖風。她，這樣溫柔，人如其名。佳音姓周，名文靜，性子也一如她的名字，安安靜靜的。她的樣貌，初看時并不如何奪目，清清瘦瘦的，一張國字臉，線條有些硬，顯得棱角分明?？赡闳艨献屑毲粕系诙?，目光便再難從她臉上挪開了。她有一雙極大的眼睛，眼潭幽深，仿佛總蓄著一汪清亮而隱忍的水光；下巴微微翹起，帶著點不為人察的倔強。那樣瘦弱的身軀，立在風里，總讓人無端地生出一種想要去呵護的沖動。那幾日，我們同住一室，幾乎是抵足而眠，自然也少不了許多交心的夜話。</p><p class="ql-block">我便是從這些夜話里，驚詫地窺見了她柔弱骨架里，那顆強大得令人心折的內心。命運的砂紙，似乎從未停止過對她的打磨。三十幾歲，正該享受愛情與家庭甜蜜的年紀，婆家卻接連有幾位親人去世，最終，她那情深意重的丈夫，也撇下她，獨自去了天堂。后來她患病了堅持工作了十年…、如今，她管理者一個兩百人的帕友群。群里的是是非非，家長里短，各種突發(fā)的情緒與困境，都需要她這顆柔弱而堅韌的心臟去調節(jié)、去安撫。她總想著法子，組織各式各樣的活動，線上唱歌寫文章，線下聚會，“顫音部落“……讓這群被命運貼上同樣標簽的人，能彼此學習如何認識這纏身的疾病，如何掌控日漸不聽話的身體，如何讓心靈在持續(xù)的震顫中尋得一片安寧。這其中的千頭萬緒，委屈心酸，若非親身經歷怎知其難，可就是她，這個看似一陣風就能吹倒的女子，她做到了。幾天里我總是看見她不停地接打電話處理一些事情，她每天睡得比我晚醒得比我早，我勸她還是少操心，老這樣操勞對身體不好……可是第二天早早地她又在躺床上輕聲跟帕友交流，此時的她可是完全沒有藥效，挪動一動都很難啊……不僅如此，她主持著帕友文學社的繁頊的日常工作，錯綜復雜需要頭腦冷靜，世態(tài)人心需要慧根辨明。她筆下有著洞察世情的敏銳，剖析問題的理性，與時不我待的尖銳鋒芒，同時兼具大度與包容。她說：“我們都是在煙火里謀生，文字里謀心。”只這一句，便足以讓我深深折服。</p> <p class="ql-block">下得樓來，客廳里的景象讓我的心微微一沉。醉墨兄正坐在方桌旁的木椅子上，身子前傾，眉頭緊鎖，右手握著一柄小小的木錘，正一下，一下，極其用力地敲打著自己的雙腿。那動作里，帶著一種近乎憤怒的焦躁。他又“關”住了，藥效褪去，身體仿佛成了一座瞬間凝固的石膏像，每一個簡單的起步動作，都變得難于登天。</p><p class="ql-block">他最近在自行調試用藥，停了西藥，轉而嘗試自己配伍的中藥。他說，西醫(yī)的副作用太大了，像一把鈍刀子割肉。而此病目前既無治愈的先例，我們這些人，總得有人去探路，去研究?！拔以敢庾鲞@個先鋒，”他有一次在飯桌上，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地說，“就用我這副身軀做試驗品?！贝丝?，看著他被病癥牢牢釘在椅子上的情狀，那完全失控的僵硬與顫抖，只叫人心痛不已。我們幾人曾輪番勸過他：“醉墨兄，若試一段時間不見成效，就恢復用藥吧，好歹能維持基本的生活?！彼麉s總是用近乎執(zhí)拗的沉默，或者一句“我說到了，就一定會做到”。生活的不幸，并未讓他變成一個怨天尤人的角色。他對疾病的認識，以及這看似不近人情的抗爭方式，背后藏著的，是一份孤注一擲的勇氣，一份“我以我血薦軒轅”般的犧牲情懷，充滿了悲壯的斗士意味。</p><p class="ql-block">剝開這倔強甚至有些乖張的外殼，內里的他，卻是一個再細心不過的人。他熟悉帕金森每一種藥物的性能、配比與可能的功效，那幾日，他仔細詢問我們每個人的病情與用藥反應，像個老到的郎中，給我們一一調整建議。來的時候，他給我們快遞來江西老家的特產茶餅和麻辣魚。在他難得有藥效，身體稍聽使喚的間隙，還親自下廚，為我們做了一頓地道的家鄉(xiāng)菜。那時，他圍著圍裙，在廚房里緩慢卻有條不紊地忙碌著，鍋鏟與鐵鍋碰撞出清脆的聲響，油煙升騰起來，映著他額角細密的汗珠，那一刻，他不是一個病人，不是一個斗士，只是一個有情有義、懂得并熱愛著這煙火人間的普通男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站在樓梯口，看著敲打雙腿的醉墨，又望了望身邊目光溫靜的佳音，忽然了悟了。這哪里只是一場尋常的出游聚會？這分明是一場心靈的邂逅。在這片由疾病帶來的共同苦難所開墾出的荒原上，我們這些孤獨的旅人，不期而遇。我們彼此映照，看見了對方生命里最深的傷痕，也看見了從那傷痕處長出的、最堅韌的力量。佳音以柔承之，在廢墟上重建花園；醉墨以剛克之，寧可以身鑄劍，劈向無邊的黑暗。他們，以及我們，都以自己的方式，在與命運周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邂逅，讓孤獨得以分擔，讓微弱的星火得以匯聚。我們依然是飄零的葉子，但從此，風再大，也知道自己并非獨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