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那天陽光斜斜地照進屋子，我坐在床邊，握著您的手，像小時候您牽我上學(xué)那樣。您戴著那頂常穿的白帽子，紅背心襯得氣色很好，眼神安靜而溫和。窗外風(fēng)輕輕吹動簾子，屋里堆著幾袋還沒拆的禮物，都是親戚們送來的。我沒說話，您也沒說，只是這樣握著，仿佛時間本就不需要聲音來填滿。</p> <p class="ql-block">母親依舊穿著那件紫紋襯衫，站在屋角整理衣物，我靠在門邊看著她。她年紀(jì)大了，動作慢了些，但依舊利落。那件紅背心是去年我給她買的，她說喜慶，冬天暖和，也吉利。我們沒聊太多，可這種沉默從不讓人尷尬，反倒像一種默契——有些感情，本就不必說出口。</p> <p class="ql-block">又夢見您了。夢里我們還是坐在老屋的床沿，手牽著手，像從前每個傍晚那樣。您總說，牽手不是為了不走散，而是為了讓彼此記得，有人一直在。醒來時天還沒亮，窗外靜得能聽見風(fēng)掠過樹梢的聲音。我摸了摸自己的手心，仿佛還留著您掌心的溫度。</p> <p class="ql-block">那天下了點小雨，后來太陽忽然出來了。我們站在院子外的紅布簾旁，身后是斑駁的磚墻。您執(zhí)意要我陪您走一趟老屋前，說想看看那面墻還在不在。陽光灑在肩上，暖得讓人想哭。您握著我的手，說：“有些地方，走過一次，一輩子就記住了?！蔽尹c點頭，沒說話，只是握得更緊了些。</p> <p class="ql-block">您最后一次出門，穿的是那件黑外套，里面搭了件紫衣。您說不冷，可我還是給您裹緊了圍巾。那天陽光很好，照在紅墻上，映出您瘦卻挺直的背影。我們并肩走著，像一對老友，也像父女，更像兩個共同走過歲月的旅人。您走得慢，我便也慢下來，一步，一步，把路走成回憶。</p> <p class="ql-block">那面窗簾還掛著，粉白條紋，風(fēng)吹起來像年輕時的裙擺。我們站在它前面，誰也沒提過去的事，可我知道，您心里也和我一樣翻涌著。近，不是距離，是心挨著心的感覺。那一刻，我忽然明白，為什么您總愛拉著我的手——不是怕丟，是想把愛，實實在在地傳到我掌心。</p> <p class="ql-block">有一次，我們在屋里并肩坐著，您穿紅背心，我穿紅羽絨服，您笑著說：“咱倆像不像過年？”我笑了，說像。墻上掛著舊相框，桌上擺著涼了的茶。您忽然說：“人走了，東西還在，可最暖的，還是有人記得?！蔽业皖^看著我們交握的手，沒說話，眼眶卻熱了。</p> <p class="ql-block">那天家里聚了一桌人，您坐在最前，拄著拐杖，笑得像個老小孩。我系著紅圍裙在桌邊忙活，您一直看著我，說：“這一大家子，真好?！弊郎蠑[著飲料、瓜子、一盤沒吃完的餃子。孩子們鬧，大人們笑，您靜靜坐著，像一棵老樹，撐起整片蔭涼。那時我不懂，原來那樣的日子，叫“最后的團圓”。</p> <p class="ql-block">您走后，那根拐杖還靠在門邊，圍裙掛在廚房的鉤子上。我每天經(jīng)過，都會看一眼。不是放不下，是舍不得那么快忘記。您在時，屋里總有種安靜的暖意，像冬日里不滅的爐火?，F(xiàn)在火熄了，可灰燼里，還藏著余溫。</p> <p class="ql-block">病房里很安靜，只有點滴聲滴答作響。您躺在那里，瘦了，可眼神還是那么清亮。我坐在床邊，握著您的手，像您小時候哄我睡覺那樣輕輕拍著。您說：“別怕，人都有這一天?！蔽尹c頭，笑著說“嗯”，可眼淚還是掉了下來。您抬手，想給我擦，手抬到一半，又放下了。那一刻，我多想時間停住。</p> <p class="ql-block">有次我去看您，您和兩位老人坐在屋里，陽光從窗子斜照進來，落在您們的肩上。您們沒說話，只是坐著，像三棵老樹根連著根。墻上貼著毛筆字，寫著“平安”“長壽”，字跡有些褪色，可心意還在。您們不喧嘩，卻讓我覺得，這才是最深的陪伴——無聲，卻厚重。</p> <p class="ql-block">那張全家福還掛在客廳。您坐在最前，我站在您身后，手搭在您肩上。照片里的笑容那么真，真到我現(xiàn)在看一眼，心就顫一下。您走了，可照片沒走，記憶沒走，我們對您的念想，也沒走。</p> <p class="ql-block">那天，我們?nèi)齻€人手牽手站在“和家興”的招牌下，笑得像三個孩子。陽光灑在紅門上，照出歲月的痕跡。您說：“家興，不在招牌多亮，而在人心齊。”我記住了?，F(xiàn)在您走了，可每當(dāng)我們聚在一起，那句話就在風(fēng)里輕輕響起。</p> <p class="ql-block">有一次，您和另一位長輩并排坐著，一個穿黑外套系紅圍裙，一個穿深綠大衣，兩人笑著聊天，像一對老姐妹。我沒聽清說什么，只記得那笑容，像秋陽下靜靜開放的花。那樣的笑容，現(xiàn)在想來，是歲月給過我們最溫柔的禮物。</p> <p class="ql-block">老屋那面磚墻還在，上面貼著您寫的紙條，白紙黑字，風(fēng)吹得邊角有些破了?？赡切┳?，還在。寫著“記得吃飯”“天冷加衣”“別太累”。我每次去看，都像聽見您在說話。墻不會說話，可愛會。</p> <p class="ql-block">那面墻前，水泥地還是灰的，金屬桿銹了，可紙條一張沒少。我站在那兒，風(fēng)吹過來，紙條輕輕晃動，像您在點頭。我知道，您走了，可有些東西，比生命更長久——比如您留下的字，比如我們記得的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