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40多年了，把我一個20多歲的小伙子弄成了白發(fā)蒼蒼的老頭，也把化龍橋弄成了我無法理解的迷宮。</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的家，曾經(jīng)就在化龍橋的紅巖村，嘉陵江邊那片低矮的瓦房 。1981年夏天，百年難遇的大洪水沖走了我的家，從此離開了這里。</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11月13日的早晨，我?guī)е掀胖鼗毓实?，原本是想在割眼袋手術前，讓她看看我童年生活過的地方。從地鐵站出來的那一刻，我卻徹底迷失了方向。</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導航顯示就是這里啊。”我拿著手機左轉右轉，就不曉得朝哪個方向走，剛好走過來一個年輕人，我問了，他說就在這棟大樓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們圍著大樓轉了一圈又一圈，尋找著那家美容醫(yī)院的入口。有的門口需要人臉識別，我們早已“沒有資格在這里打工”，冰冷的閘口閃爍著嘲笑的紅燈。</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終于，我們找到了通往四樓的電梯。門一開，一股年輕的氣息撲面而來。西裝革履的上班族匆匆進出，有的乘電梯上樓，有的乘電梯下樓。在這寬大的過道里，我和老婆像傻乎乎的寶器，莫名其妙的東張西望。</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最讓我困惑的是為什么這些年輕人不直接從樓下趕到最高處，而非要在中間樓層穿梭上下？</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手術結束后，美容院的小姑娘送我們到門口，指著走廊另一端說：“地鐵站就在那邊，同一層樓的另一端！”</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愣住了。早晨我們像無頭蒼蠅一樣找了那么久，原來地鐵站和我們要去的地方，一直在同一水平線上！只是在這座垂直的城市里，我的思維還停留在過去的二維平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重慶的路，真的有點怪。比如我住在重慶特鋼廣場旁邊的半山豪苑，我們這棟樓負1樓是平街，1樓是平街，2樓也是平街，我家在3-4，請問我回家要爬幾層樓？</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重慶道路的怪，源于山城特殊的地理環(huán)境與現(xiàn)代化城市發(fā)展碰撞出的魔幻現(xiàn)實。在平原城市，空間是沿著地面水平展開的；而在重慶朝著上下左右前后發(fā)展。這種發(fā)展模式創(chuàng)造出了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城市景觀：樓頂是馬路，樓中有輕軌，居民樓穿地鐵而過，人行天橋橫跨在十幾層高的空中。</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重慶就是一個多維的迷宮，導航顯示的兩個相鄰點，可能垂直相差幾十米；地鐵站出口直接連通商場四樓或者八樓；一棟建筑的不同入口，可能分別通往不同海拔的街道。</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這種空間的錯位感，讓我這個“老重慶”也變成了外地人。</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更深層次的，是這種空間變革帶來的人際關系和生活方式的改變。過去的化龍橋，是熟人社會。夏天的傍晚，家家戶戶搬出竹椅在院壩乘涼，大人們搖著蒲扇聊天，孩子們追逐嬉戲。現(xiàn)在的化龍橋，變成了陌生人社會。人們在電梯里相遇，卻低頭看手機，避免眼神交流；同一棟樓里工作多年，可能都不知道隔壁公司是做什么的。</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些在電梯間里上下奔波的年輕人，他們的化龍橋是寫字樓里的格子間、是地鐵通勤的必經(jīng)站點、是外賣軟件上的一個地址。而我的化龍橋，是江邊的鵝卵石灘、是夏日午后的蟬鳴、是母親在傍晚呼喚回家吃飯的悠長聲音。</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兩個化龍橋，在同一個坐標上，卻存在于不同的維度。</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重慶的“稀奇古怪”，不只在于它的立體交通，更在于它如何在有限的地理空間中，創(chuàng)造出無限的可能。它打破了人們對城市空間的傳統(tǒng)認知，創(chuàng)造了一種全新的都市經(jīng)歷。在這里，上下左右的方向感被重新定義，室內室外的界限變得模糊，歷史與未來在垂直的空間碰撞。</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對我而言，化龍橋的“怪”，還多了一層時光交錯帶來的傷感與震撼。那個被1981年洪水帶走的化龍橋，其實早已被時間的洪流沖刷得更加徹底。今天的迷失，不過是一個老頭與新時代必然的摩擦。</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化龍橋地鐵站弄得我稀里糊涂，我就喜歡這種稀里糊涂，怪古稀奇的重慶，我將繼續(xù)去尋找新鮮的稀里糊涂。</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