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回 歸</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武夷山那蜿蜒起伏的懷抱里，隱匿著一個寧靜祥和的小山村。它宛如一顆遺落人間的明珠，被塵世的喧囂遺忘，自顧自地散發(fā)著古樸而迷人的光彩，恰似陶淵明筆下的世外桃源，靜謐而悠遠。</p><p class="ql-block">村子里，同村同族的黃文涌與黃文止，命運如同兩條交織的絲線，緊緊纏繞在這片充滿希望的土地上。他們同年呱呱墜地，住房僅上下二棟之隔，自牙牙學語起，便形影不離，宛如一對親密無間的孿生兄弟。</p><p class="ql-block">春日里，他們一同在田野間嬉戲玩耍，追逐著五彩斑斕的蝴蝶，笑聲在廣袤的田野上肆意飄蕩；夏日的午后，他們背著書包，手牽著手，歡快地走在上學的路上，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斑駁的光影，映照著他們純真的臉龐；秋天的山林間，他們穿梭其中，忙著打豬草、砍柴、放牛，那清脆的歡聲笑語，仿佛是大自然最美的樂章；冬日的暖陽下，他們緊緊依偎在一起，分享著彼此的小秘密，那深厚的情誼，如同陳釀的美酒，在歲月的長河中愈發(fā)醇厚。</p><p class="ql-block">然而，命運的車輪悄然轉(zhuǎn)動，兩人的性格與天賦卻有著天壤之別。黃文涌自幼便對讀書有著一種近乎癡迷的熱愛，每當翻開書本，他便沉浸其中，如饑似渴地汲取著知識的養(yǎng)分。讀書時，他專注認真，眼神中閃爍著對未知世界的渴望，成績自然優(yōu)異，常常獲得老師贊不絕口的夸贊，仿佛天生就是為學習而生。而黃文止則生性活潑好動，調(diào)皮搗蛋是他的拿手好戲，對枯燥的學業(yè)毫無興趣，成績自然不佳，時常被老師批評得垂頭喪氣，家中父母也總是念叨著讓他向文涌學習，認真讀書。不過，文止在農(nóng)活家事上卻是一把好手，砍柴、打豬草這些力氣活，他干起來得心應手，比文涌利索得多，這讓父母心里多少有了些慰藉，臉上也常常露出欣慰的笑容。</p><p class="ql-block">時光匆匆，如白駒過隙，轉(zhuǎn)眼間便流轉(zhuǎn)至 70 年代中期。那時，“讀書無用論”如一片陰霾，無情地籠罩了整個社會。文涌和文止一同讀到初中，文止便萌生了退意，他皺著眉頭，一臉無奈地對父母說：“爸，媽，我不想再讀書了，讀書也沒什么用?！备改缚粗?，無奈地嘆了口氣，見讀書難有出路，便讓文止去學石匠，盼著他能學門好手藝，日后好養(yǎng)家糊口。文涌的父母見狀，也動了讓文涌停學學手藝的念頭?？晌挠堪V迷于讀書，成績又好，老師更是竭力鼓勵他繼續(xù)學業(yè)，拍著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文涌啊，你是個有天賦的孩子，可不能放棄讀書啊?！备改敢娎蠋熑绱丝粗?，又看到文涌那堅定的眼神，便也未再強求，文涌得以順利升入高中。</p><p class="ql-block">1977 年，文涌高中畢業(yè)，無奈地回到老家種地。父母看著他，忍不住嘮叨起來，臉上滿是憂慮：“你喜歡讀書，可讀了這兩年高中，不還是回來種田？瞧瞧文止，初中一畢業(yè)就去學石匠，如今都快滿師，馬上就能獨立掙錢啦?！u田賣地不賣手藝’，你也去學門手藝吧，雖說晚了兩年，可將來有手藝也好養(yǎng)家。”每當這時，文涌總是沉默不語，低著頭，心中卻藏著別樣的夢想。那夢想如同一顆種子，在他心底悄然發(fā)芽，生根，他暗暗發(fā)誓，一定要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命運。</p><p class="ql-block">不久，國家恢復高考的消息傳來，如同一道曙光，瞬間照亮了文涌前行的道路。他激動得熱淚盈眶，雙手緊緊握拳，暗自下定決心，定要努力學習，走出這小山村，去看看外面更廣闊的世界。白天，他跟著生產(chǎn)隊勞動掙工分，汗水濕透了他的衣衫，可他的眼神卻始終堅定而執(zhí)著；夜晚，在昏暗的煤油燈下，他伏案苦讀，那專注的神情仿佛與世隔絕，周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功夫不負有心人，恢復高考后，文涌一舉考取了外省的一所農(nóng)業(yè)大學。消息傳開，如同一顆重磅炸彈，在方圓幾十里內(nèi)引起了轟動，人們紛紛交口稱贊文涌有出息。文涌的父母出門，逢人便被夸贊，他們臉上洋溢著自豪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盛開的花朵，燦爛而奪目。</p><p class="ql-block">可歡喜過后，難題接踵而至——學費從哪兒來？父母商量著賣掉家中那口大肥豬，可錢還是不夠。一家人既高興又愁眉不展，仿佛被一層陰云籠罩，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憂慮。文止得知后，主動找到文涌，拍著胸脯，斬釘截鐵地說：“聽說你學費還差些，咋不跟我說呢？我這幾年雖是學徒，可師傅也給了些生活費，爸媽讓我存著，現(xiàn)在有 800 來元，你都拿去！”文涌激動得眼眶泛紅，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他接過錢，聲音顫抖地說：“我先借著，將來一定還你?！比ド蠈W那天，文止用自行車載著文涌，沿著崎嶇的山路走了幾十里，一直送到縣城乘車。望著文止遠去的背影，文涌暗暗發(fā)誓，定要努力，不辜負這份情誼，將來一定要報答文止的恩情。</p><p class="ql-block">文止?jié)M師后，憑借著年輕力壯、腦子靈活，為人隨和，做事不計較得失，深受大家喜愛，紛紛請他建房砌墻，每天事都做不完。后來，他又逐漸承包起一些基建工程活，收入也節(jié)節(jié)攀升。父母很快為他張羅了婚事，他也成家生子，日子過得紅紅火火，如同燃燒的火焰，溫暖而熾熱。他的臉上總是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那笑容仿佛能驅(qū)散世間所有的陰霾。</p><p class="ql-block">文涌在大學里同樣刻苦努力，出身農(nóng)村的他，深知生活的不易。除認真讀書、成績始終名列前茅外，他還利用假期和業(yè)余時間勤工儉學。他做過家教，發(fā)過傳單，在餐廳里端過盤子，無論工作多么辛苦，他都沒有絲毫怨言。整個大學期間，他沒向家中要過一分錢，學費和生活費全靠自己掙。畢業(yè)后，因成績優(yōu)異，他被保送為碩士研究生，之后又攻讀了博士，以優(yōu)異成績畢業(yè)后留校任教。</p><p class="ql-block">此時，文涌已年過三十，剛參加工作。寒暑假回老家看望父母時，文止得知后總會主動開車到縣城接他?；丶液?，父母看著文涌，忍不住嘮叨：“文涌啊，你讀了這么多年書，才剛參加工作掙錢。你看文止，和你一般大，兒子都上學了。他現(xiàn)在掙了錢，在家蓋了新房，買了小汽車，還在縣城買了地，馬上要建別墅呢。你得趕緊找個媳婦成家，早點讓我抱上孫子?！蔽挠柯牶螅闹腥缤蚍宋逦镀?，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上心頭，他只能輕聲對父母說：“爸媽，慢慢來，我剛工作，找媳婦也得時間。最重要的是，我得先買套房，不然結(jié)婚生子住哪兒呢？”父母聽后，憂心忡忡地說：“文涌啊，我們在鄉(xiāng)下沒掙到什么錢，你在城里買房要一大筆錢吧，我們實在無能為力?！蔽挠堪参康溃骸鞍謰專銈兡昙o大了，這些事不用操心，我會想辦法解決。”</p><p class="ql-block">此后，文涌在學校教書省吃儉用，又向銀行貸款，文止聽說后也慷慨借給他 5 萬元。工作五年后，他才買下一套 60 來平米的小二房，隨后也找了對象成了家。為了還清銀行貸款，也為孩子準備教育經(jīng)費，文涌結(jié)婚后沒敢生育，直到五年后才有了孩子。</p><p class="ql-block">孩子滿月時，文涌父母高興地要來看孫子，文涌沒空去接，父母年紀大不敢出遠門，文止聽聞，便陪著文涌父母一同前往。來到文涌家，看到只有兩間小房，夫妻住一間，保姆住了一間，父母竟無處落腳，三人只好住進旅館。看到這場景，文涌父母又滿是感慨地對文涌說：“文涌，你和文止親如兄弟，你雖考上大學到城里工作，可看看現(xiàn)在，你才生孩子，人家文止的孩子都快高中畢業(yè)啦。文止如今是基建工程老板，家里有新房，縣城有別墅，還買了車，把他的父母二老都接到縣城享福了。我和你媽本打算這次多住段時間陪陪孩子，可你這房子實在沒法住啊。”文涌聽后，也是一臉無奈，愧疚無比，他低著頭，聲音低沉地說：“爸媽，是我沒本事，讓你們受委屈了?！蔽闹挂步又f：“你借我的錢就別那么快還我呀，開始就考慮買一套大點面積的呀。”文涌聽后不語了。</p><p class="ql-block">孩子半歲后，文涌辭退保姆，去老家接來父母幫帶孩子，一來自己更放心些，二來也能省些費用?？筛改竵淼匠抢铮粫f普通話，去買菜、和孩子交流都成問題，只能整天呆在家里，搞得二位老人心情郁悶還常生病，最后二位老人還是回了老家，文涌又重新請了保姆。從此，父母再也不愿來文涌家，文涌也只能一年或幾年一次，帶著老婆孩子回鄉(xiāng)下看望父母。</p><p class="ql-block">兩位老人住在鄉(xiāng)下，平時有生病、或需什么買生活用品等瑣事，都是委托文止幫忙辦理。2005 年，文涌母親先去世，文涌悲痛欲絕，他跪在母親的靈前，淚如雨下，哭喊道：“媽，您怎么就這么走了，我還沒好好孝順您呢?！彼氚迅赣H接到身邊，可父親不愿離開故土，執(zhí)意要留在老家。2006 年冬，父親也在老家孤獨離世。文涌悲痛萬分，內(nèi)心滿是愧疚，覺得自己沒能好好陪伴父母、盡孝道。父母生病就醫(yī)、生活瑣事，都是文止幫忙操辦，仿佛文止才是他們的親兒子。辦理喪事時，文止全程全力幫忙，文涌對文止感激不已，他緊緊握住文止的手，聲音哽咽地說：“文止，謝謝你這多年來對我父母的照顧，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報答你?！蔽闹古牧伺乃募绨颍χf：“咱們是兄弟，說這些就見外了?！蹦歉屑ぶ槿缤咸辖B綿不絕。</p><p class="ql-block">時光匆匆，近二十年轉(zhuǎn)瞬即逝。文止的兒子學習成績不佳，未能考上大學，便子承父業(yè)，投身建筑工程行業(yè)，如今已是縣里小有名氣的承包商，結(jié)婚生子，兒子都讀中學了。文止因年紀漸大，退休不干了，把事業(yè)交給兒子打理，夫妻二人回到鄉(xiāng)下老宅，過起了悠閑的田園生活。</p><p class="ql-block">此時，文涌夫妻也退休了。他們的兒子同樣沒考上大學，學校為照顧家屬子女，安排他在后勤部門工作。文涌兒子結(jié)婚時，文止夫妻特意趕到他家喝酒祝賀。見面后，文止拉著文涌的手，興致勃勃地說：“我們現(xiàn)在回老家住啦，那里山青水秀，空氣清新。我們在老家種點菜、養(yǎng)幾只雞，屋后還種了十多種果樹，每類果樹種了幾棵，所以現(xiàn)在我一年四季都有新鮮水果吃。春天有桃子、枇杷；夏天有楊梅、梨子、櫻桃、棗子；秋天有桔子、柚子、板栗；冬天有柿子等等。我們還會去山上撿些毛栗子、苦楮子等野果。我孫子現(xiàn)在讀初中了，不用我們操心?，F(xiàn)在我們老家去縣城的公路早就通了水泥路，村里頭也全是水泥路，還有太陽能路燈，家家都有自來水、衛(wèi)生沖廁，用上了液化氣灶，裝上了有線電視?，F(xiàn)在鄉(xiāng)下老家和城里沒什么區(qū)別了，我有一部小車，去縣城看孫子半小時就到，特別方便?！?lt;/p><p class="ql-block">文涌聽著文止的描述，思緒萬千，心潮澎湃著。他的眼前仿佛浮現(xiàn)出童年時在山村里嬉戲玩耍的場景，那些純真的笑容，那些美好的回憶，如同電影般在他腦海中一一閃過。他試探著問：“我家的老宅破敗不堪了，還能維修好嗎？”文止拍著胸脯，信心滿滿地說：“你家房屋是破舊，但維修起來不難，花個一二萬元，一個來月就能修好。”文涌接著說：“我們夫妻也退休了，兒子結(jié)婚了不用我們管，兒媳父母是本地人，就這一個女兒，將來生孩子，他們也會來照顧，不用我們操心?，F(xiàn)在我們和他們擠在這套小房里，彼此都不方便。文止，你懂基建，我想委托你幫我把老宅維修好，到時候，我們夫妻二人也回老家去養(yǎng)老，一是：我過去沒有為父母盡孝內(nèi)心愧疚，現(xiàn)在想回老家去陪陪父母，那怕只是靈魂陪伴也心安些。二是：我正好是搞植物研究的，鄉(xiāng)親們種果樹遇到什么技術難題，我還可以發(fā)揮一下余熱，也讓我盡些回報鄉(xiāng)親們的心愿。再就是咱們兄弟也又能像童年時那樣一起快樂生活了哦?！蔽闹孤牶螅d奮地說：“好呀，我回去馬上就安排請人幫你維修老宅，歡迎你們回家！”</p><p class="ql-block">說到這里，兄弟二人雙手緊緊握在一起，那雙手仿佛握住了童年的純真與溫暖，握住了歲月沉淀的深厚情誼。他們的夫人也相互擁抱，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文涌感慨萬千，輕聲說道：“少小離家，青春逐夢；中年拼搏，事業(yè)為佳；老來歸鄉(xiāng)，花落根下。這，或許就是人生的回歸吧?！蹦锹曇糨p柔而堅定，仿佛是對過去歲月的深情告別，也是對未來生活的美好憧憬。</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0二五年十一月二十三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