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中是父親的長孫。父親以上我們家里三代單傳，而且我爺爺是墓生。(老爺爺死時，老奶奶身孕，爾后生下爺爺。)不用多說，文中在父親心目中的重要性，所以文中母親離異時絕無可能把文中帶走。再窮也要把他拉扯大。</p><p class="ql-block">一九六四年二月文中出生。三歲時，他母親回了一次杜家圪垛娘家，回來后，風云突變，丟下文中說走就走。人們說，婚姻里總有能束縛住女人的東西一一一孩子。但這事件只發(fā)生在著名翻譯家傅雷背后的女人朱梅馥(fu)身上，她做到了。</p><p class="ql-block">有一次三交河灘里大發(fā)山水，還下著細雨，父親和母親互相攙扶著，沒著齊膝蓋深的洪水，到三交街最后打撈她一把，三交街上的大人，或者小一點的人，沒有不認識父母的，但他們也不顧這一切，無奈她吃了秤砣(tuo)鐵了心，九牛拉不回頭，一路走到黑。天要下雨，娘要嫁。</p><p class="ql-block">后來母親回憶這碼事，背塔上隊里會計李安和不算人，兩口子過日子嘛，誰家的匙(chⅰ)碗不相碰呢？不很正常嗎？秀英說就沒有吵架，說走就走。會計開出介紹信到了棗圪垯人民公社也出奇的順利，一別兩寬，從此背道而馳?，F(xiàn)在看來，你這個兩級人民政府，那里是為人民的政府，當官不為民作主，還不如回家賣紅薯！</p><p class="ql-block">吉林師范大學候海榮教授講，世界上沒有任何一聲呼喚，能比叫一聲娘更打動人心。母愛的缺失，對于一個孩子來說意味著什么，我想不需要太多的解釋。不管三歲的文中怎么聲聲呼喚娘，卻始終沒有打動娘的心。</p><p class="ql-block">從此文中成了沒娘的孩子。孩子沒娘，說來話長。文中由年邁多病的父親和母親喂養(yǎng)。見父親把碗底里的一口紅高粱糝糝倒進文中碗里，晚上睡覺母親兩三次地抱起來拍打著叫他尿尿。時隔不久，文中迎來了繼母，父母親的初衷是，孩子還小，讓他和繼母生活在一塊，地久天長加深母子感情，便于孩子健健康康地成長。后來又有了文娥，閆文等幾個，然而文中還是文中，理想和現(xiàn)實沒有合拍，理想豐滿，現(xiàn)實骨感。幾歲的孩子承擔了不屬于他那個年齡的許多雜七雜八的家庭事務。所有的不可能卻成了可能。洗鍋做飯涮盆盆，擔炭燒火打零工半夜叫醒溫羊奶，隊里勞動掙工分。</p> <p class="ql-block">鄰居樊談旺要修接口子石窯，在大溝里早晨起來背石頭，背一塊5分錢，一塊石頭也有五六十斤重，背回來有剩飯溫一下吃一囗，沒有了餓著肚子再到五六里之外的中莊村上學。母親說，文中那么大了，穿的褲子爛的像門簾。背石頭總共掙了20來元，算是自己的第一桶金。已經(jīng)十六七歲了，再上學供養(yǎng)不起，你的想辦法自謀生活，要去當兵，公社武裝部長說，你們家人口多不能去，要去紅旗廠頂班，意見不統(tǒng)一，沒有希望。都說“繼母難當"，其實未必，公道自在人心，有了歪心思自然難當。民間說，云里的日頭，洞里的風，蝎子的尾巴，后婆姨的心。沒有幾個好的。</p><p class="ql-block">一九八O年利利出生后，在三交胡公村里找了個奶媽，奶爹張玉強是木匠師傅。胡公村里家家戶戶都是木匠，做扣箱，做風箱，都會。尤其是風箱做的堪稱一絕，無人可比。這樣很順利地拜張玉強為師。那年他十七歲了，師徒二人，一人挑著裝滿工具的擔子，一人背著行李鋪蓋圈，開始遠征陜北高原。</p> <p class="ql-block">上世紀，甚至舊社會農(nóng)村人使用風箱做飯的人家?guī)缀跫壹以谟?，爛炭沫，爛柴草，還有燒牛糞的，抓一把，煽起來火焰熊熊，一鍋水幾分鐘即開，比使用吹風機還方便。一九八五年剛搬來離石，還特地讓利利奶爹打了個小型號風箱，勁大，風大，半小時能吃上飯?，F(xiàn)在時代不同了，那東西成了文物，可當故事來給孩子們講。</p><p class="ql-block">那年代人都窮，張師會精打細算，積攢下20來元，趕快寄回里，一怕丟了，二怕花了。上身不裝兩元錢，所以找不到活干時，吃飯也沒吃處，只得徒弟出面要的吃。要少了先盡讓師傅吃，剩下的自己胡弄一下。這種上頓不接下頓，餓肚子的事情經(jīng)常有。平均走路的時間比干木活的時間還長，能掙下多少人民幣？我問給你開多少工錢？他說一天2毛，有了給，沒有時多。跌跌趴趴，找不到活，掙不下錢，等于過著討吃要的日子。</p><p class="ql-block">有一天要從榆林地區(qū)往回走，聽說抄近道才四五十里，覺得不是個問題，滿懷信心，早上四五點出發(fā)，還是一人挑著擔子，一人背著行囊，走呀，走，不知道走了多少路，快到下午四五點了，早已經(jīng)迷失了方向，茫茫沙海，翻了一山又一山，過了一嶺又一嶺，前不見頭，后不見尾，和唐僧取經(jīng)一樣，還看不到走出沙漠的影子，心里開始發(fā)慌，瘠背發(fā)涼，又饑又渴，一整天滴水未盡，挪一步也非常吃力，心想，再走不出去，非困死在這荒漠野嶺。走啊，走，發(fā)現(xiàn)老遠有一棵大樹，心里意外驚喜，有樹必定有人住。</p> <p class="ql-block">果然走進一個小山村，推開一家大爺?shù)拈T，向大爺要的舀(yαo)了一瓢涼水喝下去，方醒過神來，渾身是勁。然后再出去找點東西吃，好心的主人給他們熬了一鍋粥，付了二元錢，才把命挽救回來。</p><p class="ql-block">陜西之旅差點把命搭進去，年底了，一路從佳縣，臨縣城回來。張師傅的木匠技術(shù)有限，打個扣箱和風箱，絕對堪稱一把手，但要做個現(xiàn)代時尚家俱就有點難為他了。木匠好當，板凳難割。這個八字板凳，不會計算還真不好做。</p><p class="ql-block">一九八一年正趕我休假回來，三交街有海珍一塊玩大的發(fā)小，人叫賀淡貴，學木匠兩年有余，聽說技術(shù)可佳，想拜他學藝。說起來這孩子還真不一般，他是住在三交街老紅軍賀三富的私生子。文中說還真不假，有一回賀老給了他10元錢，叫他去給他買土煙，告訴起來，他說他背過陜北劉志丹，也許是真的。讓文中看了他保存的紀念章，軍功獎章。劉志丹大家都知道，是陜北紅軍的創(chuàng)始人，一九三六年跟中央紅軍和毛主席東征回撤時，為掩護部隊撤退，在中陽三交犧牲。三交周圍的大人小孩都認得，自己養(yǎng)的至少兩匹棗馬，有土圍墻圍的一片圐圙(Kui丨ue)。他喂的馬飼料還是國家供給。</p><p class="ql-block">這么說賀師出身雖不揚眉吐氣，但有點自命不凡。在世人眼里卻不被看好。唯有和治華他大舅，甚至全家人關(guān)系很好。所以他說，要不是看在海珍的面子上，認得你們是些什么人？這孩子狗眼看人低，這話說得早了點。自古求人如吞三尺劍，上山擒虎易，開口告人難。也只能如此而已將就著來。</p> <p class="ql-block">賀師傅吃了海珍請的飯，終于沒有食言，帶著文中奔汾陽二道川，三道川覓活，文中也心知肚明，這次拜師學藝途徑來之不易，所以小心翼翼地伺候師傅，競競業(yè)業(yè)，任勞任怨，每天要比師傅早起兩個來小時，要把當日用的料提前備好，要把工具，刃器磨礪(1i，)鋒利，早上把洗臉水備好，晚上把洗腳水倒掉。就這樣稍有不慎，師傅非打即罵，。有一回真動武了，抄起工具劈頭蓋臉扔將來，要不躲閃及時，說不準傷著那根筋，搗壞那塊骨頭。這一回文中忍無可忍，三十六計，走為上，說什么也不干了要走。賀師傅何等冰雪聰明的人，給文中道了歉，說了自己的不是，氣也消了，化干戈為玉帛(bo)苦苦相勸留下來。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p> <p class="ql-block">一次從吳城山里，盜伐了幾根圓木，捆綁了滿滿兩自行車，師徒二人半夜三更，云焦夜黑，推上車子出山，上了大路必須經(jīng)過木材檢查站，心驚肉跳，讓人逮著，要罰款，扣留，沒準讓你吃幾日牽飯妥妥的。沿著溝溝渠道，腳趴手趴，總算順利繞道檢查站。放下?lián)?，大膽走著，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文中聽見后面一聲咣當巨響，心想這下可闖大禍了，彎回來找見師傅卻無大恙。這一晚上摸爬滾打，快天亮時到達三交。一晚上從吳城出發(fā)，經(jīng)過離石，大武鎮(zhèn)，到三交，至少有一百二三十公里，多苦多累，多擔驚受怕，別人難以想像，只有他們自己體會到。人的自私是人的本性，為了利可以做到不要一切，甚至不要命，是人類的悲哀。</p> <p class="ql-block">文中初中畢業(yè)，腦子不笨，心有靈犀一點通，學個木匠難不倒他。后來出了師，在汾陽杏花村自己開了個鋪子，有春發(fā)(娌姨)，建平，閆文，丟兒都拜師學藝，后來都成了一等一的大師。八十年代大衣柜，平柜，電視柜等時尚家具興盛一個時代，沒見過你還真拿捏不來，杏花村古鎮(zhèn)文明開放程度高，所以條件些的，結(jié)婚時主家必備，否則新娘門都不進。木匠鋪子常雇著兩三個徒弟，事業(yè)蒸蒸日上，賀師一次專門慕名而來，觀摩他們做下的成品，也不得不佩服這位昔日的徒弟。文中千辛萬苦，終于經(jīng)過九九八十一難的磨厲，終修成正果，有了屬于自己的一席之地。自己在杏花村找了對象，結(jié)婚生子，置辦了房產(chǎn)，可謂鯉魚打挺，從此站起來了，可以告慰天堂的爺爺奶奶，我沒有辜負您的期望，兩個兒子也長大成人，姓閆的人丁興旺，香火不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