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歲月如梭，任何往事都會在時光的沖刷下漸漸模糊、消失，唯有五十多年前的這三張老照片，在我記憶深處不斷閃爍，越來越清晰。它不僅僅是時間、空間的影像定格，還是我生命年輪里的不能忘卻的坐標(biāo)，見證了我在人生道路上的懵懂、劫難、堅韌和成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青春的起點，入伍后的第一張照片</p> <p class="ql-block"> 1968年2月下旬，春風(fēng)帶著家鄉(xiāng)的祝福，將我們這批新兵送上了開往遠(yuǎn)方的悶罐子軍列。此時的我們，稚氣未退，高興地在車廂里翻滾嬉鬧，停車吃飯時，匆匆扒幾口飯，上車后繼續(xù)追逐打鬧。累了，枕著鐵軌的震動入眠，在旅途的顛簸中，我們奮勇前行。 </p><p class="ql-block"> 經(jīng)過幾個晝夜的運行，一天半夜約2點左右，專列抵達(dá)蘭州市郊區(qū)一個小站，我與另外十多人被通知下車，告知要送我們到蘭州軍區(qū)通信總站進(jìn)行技術(shù)培訓(xùn)。寒風(fēng)中，我們十多人列隊站在站臺上，聽帶隊干部講話，介紹情況?；疖噯恿?，開走了，消失在巨大的黑幕中。我們，十多個被“拋棄”的新兵，可憐兮兮地站在站臺上，望著遠(yuǎn)去的火車，心中一片茫然。</p><p class="ql-block"> 帶隊干部領(lǐng)著我們這些新兵，從郊區(qū)的火車站步行去蘭州軍區(qū)機關(guān)駐地，在昏暗的路燈下，我們穿過蘭州的大街小巷，走了很長很長時間，才到達(dá)軍區(qū)大院門口。哨兵攔住我們，要我們就地休息，等天亮后辦好相關(guān)手續(xù)才能入內(nèi)。</p><p class="ql-block"> 我們默默地放下背包，坐在地上，又冷又餓，饑寒交迫，唯有期盼著太陽快點升起，驅(qū)散這寒冷和迷茫。經(jīng)過漫長的等待，天亮了，軍區(qū)院內(nèi)有人出來，辦好手續(xù)，把我們接進(jìn)去，送到軍區(qū)大院內(nèi)的通信總站報話站。我們受到熱情的歡迎，安置好后，我和另外4個人分配到電報站，學(xué)習(xí)有線報務(wù)，另外七、八個人分到載波站和供電站，新兵訓(xùn)練生活就此開始，我十多年的從軍生涯也從這里拉開了序幕。 </p><p class="ql-block"> 大約有半個月左右，我們提出想出去照像，家里的親人等著我們?nèi)胛楹蟮恼掌?。報話站的領(lǐng)導(dǎo)很理解我們，批準(zhǔn)我們這十來個人一起上街照像，并派了一個老兵帶我們出去。就這樣，在蘭州市的一個不起眼的小照相館，我照了入伍后的第一張照片。</p><p class="ql-block"> 鏡頭前，我身著嶄新的寒區(qū)軍裝，眼睛里充滿對未來的憧憬和希望。</p><p class="ql-block"> 我把這張照片沖洗了很多張，寄給了我的父母和一些要好的同學(xué)。這是我離開父母，獨自走上漫長的人生道路后的第一張照片，它也是我軍旅生涯的起點，一個標(biāo)志性的印記，尤為珍貴?？上В绱苏滟F的照片，在后來顛簸的歲月中丟失了。好在有比我更珍惜此照片的同學(xué)，幾十年后，在一次偶然相聚時，從同學(xué)那里，我看到了這張照片。</p><p class="ql-block"> 意外的驚喜，喚醒了我沉睡的記憶，剛?cè)胛闀r，在蘭州軍區(qū)通信總站報話站學(xué)習(xí)、訓(xùn)練、生活的情景，一幕一幕涌現(xiàn)出來。當(dāng)年朝夕相處的戰(zhàn)友，我的兄弟姐妹，你們在哪里？人生暮年，我特別想你們。</p><p class="ql-block"> 當(dāng)年我不滿18歲，參軍入伍，這張照片記錄了我的青澀和幼稚，也記錄了我對未來充滿信心和向往。當(dāng)時，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不知道人生之路該如何走，更不知道命運將會把我?guī)蚝畏剑?lt;/p><p class="ql-block"> 生命的成長，從來都是從懵懂開始，在跌跌撞撞中積蓄力量，在頑強探索中明晰方向，在千錘百煉中茁壯成長。</p><p class="ql-block"> 人生的道路如此漫長，命運的旅途曲折坎坷，沒有想到自己能夠歷經(jīng)風(fēng)雨，排除萬難，頑強地走到今天。這是一種天緣，是老老實實做人、踏踏實實做事的天然回報，它讓我的生命歷程在磨煉中堅定充實，綻放出應(yīng)有的光彩。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二、劫難余生，車禍后的照片</p> <p class="ql-block"> 這張照片是1968年10月，我在新疆遭遇了一場意外的車禍，差點喪命，傷好出院后照的。 </p><p class="ql-block"> 1968年8月中旬，我們一行五人，結(jié)束了在蘭州軍區(qū)的培訓(xùn)，分配到了第二十基地(現(xiàn)在對外叫酒泉衛(wèi)星發(fā)射中心)新組建的、位于新疆塔克拉瑪干大沙漠邊緣地帶的第四試驗部。部隊駐地，離庫爾勒縣城約一百多公里，除了沙漠、戈壁和沒完沒了的大風(fēng)，什么也沒有，自然條件極差，生活極其艱苦。 </p><p class="ql-block"> 十月份的一個周末，我和一位戰(zhàn)友請假去庫爾勒，一是來新疆?dāng)?shù)月了，要找個照相館照張像。那時要照像，只能去庫爾勒縣城。二是順便看看這個具有少數(shù)民族風(fēng)情的邊疆小城，那時的庫爾勒是巴音廓楞州下的一個多民族聚集縣。</p><p class="ql-block"> 在部隊首區(qū)5號，我們幸運的擠上了一輛開往庫爾勒縣城的解放牌卡車，擠上車的人太多，約有六七十人。司機見人太多，讓下來一些人。盡管大家都擠得透不過氣來，可好不容易擠上來了，誰也不肯下去。最后司機沒有辦法，只好氣呼呼的拉著這六七十人上路了。 </p><p class="ql-block"> 汽車東倒西歪的向前走，車左轉(zhuǎn)彎，所有的人隨慣性倒向右邊，車右轉(zhuǎn)彎，所有人又隨慣性倒向左邊。我在車的右前方，每次車向左轉(zhuǎn)彎，人們被慣性驅(qū)使，倒向我，在巨大的壓力之下，渾身生疼，骨頭被擠得咔咔作響，我十分擔(dān)心骨頭被擠斷，非常后悔擠上這輛破車，可后悔已經(jīng)晚了。 </p><p class="ql-block"> 就這樣，車開了近兩個多小時，到了離庫爾勒縣城約十來公里的天山鐵門關(guān)下、孔雀河邊的一個三叉路口。 </p><p class="ql-block"> 天山是南北疆的分水嶺，鐵門關(guān)是連接天山南北的重要通道和關(guān)口，傳說當(dāng)年唐僧西天取經(jīng)，就是從這里混出關(guān)外的。 </p><p class="ql-block"> 我們的車應(yīng)向左轉(zhuǎn)，進(jìn)入縣城，而向右轉(zhuǎn)是穿過鐵門關(guān)口，翻越天山，通往烏魯木齊方向的公路。美麗的孔雀河從天山上奔泄而下，在此轉(zhuǎn)了一個彎，緊貼著公路，歡快的穿過庫爾勒城區(qū)，流向大漠深處。 </p><p class="ql-block"> 車速很快，向左轉(zhuǎn)彎了，人們隨慣性撲向右邊，我被擠壓在右前車廂板上，渾身疼痛，喘不過氣來。此時，我等待著像每次左轉(zhuǎn)彎一樣，等汽車轉(zhuǎn)過彎后，人們會從向右傾倒?fàn)顟B(tài)恢復(fù)直立，消除對我的壓力?？蛇@次與往不同，壓力絲毫不減，越來越重，讓我忍無可忍。突然，汽車沖出公路，撞倒路邊碗口粗的楊樹，汽車翻過去了，壓在倒伏的樹上，楊樹雖倒但未斷，它頑強的將汽車托起。我們這六七十人全部被汽車倒扣在路邊的沙土里。 </p><p class="ql-block"> 當(dāng)汽車傾斜到一定程度時，不算太傻的我，突然意識到: 糟了，汽車要翻。還沒來得及往下想，汽車已經(jīng)翻了個過，我們被扣在車?yán)锪恕＞驮谝凰查g，如同進(jìn)了陰間大門，我眼睛一黑，什么也看不見了，手腳被擠壓得完全不能動，想掙扎，動彈不了。只覺得口鼻都被堵住，呼吸困難，張開嘴，流沙涌入，灌滿口腔、鼻腔，敝氣，敝死人呀！很快，我的意識模糊……模糊……消失……我昏過去了，什么也不知道了。 </p><p class="ql-block">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醒過來了，費力的睜開眼睛，首先看到了藍(lán)天，咦，這是哪里？原來我仰面朝天的躺在地上。聽到周圍一片嘈雜的聲音，我撐起身體，坐了起來，看到路邊東倒西歪躺著很多同我一樣的兄弟，一幫窩囊得沒法看的大兵。我們乘坐的大卡車倒扣在路旁，離孔雀河也就幾米遠(yuǎn)，約有一二十個穿施工服的人，拿著木棍，撬起汽車，從車下一個一個的往外拖人。 </p><p class="ql-block"> 哦，我想起來了，剛才汽車轉(zhuǎn)彎時，車翻了。原來這些人是養(yǎng)路工人，正在離我們翻車不遠(yuǎn)處工作，見翻車了，趕忙跑過來救人，萬幸的是汽車沒有翻入河中，又被路邊的楊樹托起，我們這六七十人全部獲救。 </p><p class="ql-block"> 我突然想起了同行戰(zhàn)友，他怎么樣? 在哪里? 我想喊，滿嘴是沙，喊不出聲，渾身疼痛無力，又躺下了，閉上了眼睛，直至被人抬上車，送到了位于庫爾勒縣城的部隊醫(yī)院。 </p><p class="ql-block"> 醫(yī)院可熱鬧了，一下子涌入幾十位蓬頭垢面，呲牙咧嘴的傷兵。醫(yī)護(hù)人員立即對我們展開緊急檢查和救治，并著力清洗我們，我們一個個像土鬼，嚇你沒商量。 </p><p class="ql-block"> 我被送來時，滿嘴往外吐血，著實嚇人，醫(yī)生懷疑有內(nèi)傷，把我列為重點搶救對像。經(jīng)全面檢查，并拍X光片確認(rèn)，我的左臉腮幫子骨折，裂了一條大縫，左上臂骨裂，還有其他一些外傷，并不嚴(yán)重?？谕迈r血，只是舌頭被咬破了，流了不少血，怪嚇人的，實際并無大礙。我的左臉這時已經(jīng)腫起來了，像吃了偏食的半個胖子。 </p><p class="ql-block"> 與我同行的戰(zhàn)友很幸運，只受了點表皮傷，他一個病房一個病房找我，找到后，看到彼此慘狀，我們真想大哭一場，但沒有。小資產(chǎn)階級的虛榮心起了作用，我們假裝鎮(zhèn)定，不哭不喊，表現(xiàn)得像個英雄，英雄流血不流淚，哪有哭的道理，咱丟不起那人。 </p><p class="ql-block"> 醫(yī)生在后來查房時問我: 到庫爾勒來干什么? </p><p class="ql-block"> 我說: 照像，這下照不成了。 </p><p class="ql-block"> 醫(yī)生說: 我給你照了。 </p><p class="ql-block"> 我不解地望著他。</p><p class="ql-block"> 醫(yī)生又說: 我給你拍了這么多X光片，不要錢的。 </p><p class="ql-block"> 我聽明白了，尷尬又高興地笑了，病房內(nèi)所有的人都笑了，這是我受傷住院以來最高興的一天。</p><p class="ql-block"> 我的左臉骨裂，吃飯時，隨著咀嚼，松動的骨頭咔咔作響，旁邊的人也可以聽見。后又送到條件較好的二十一基地(馬蘭)的546醫(yī)院去進(jìn)行了校正治療。 </p><p class="ql-block"> 一個多月后，我出院了。連隊來人接我，我們一起到庫爾勒街上轉(zhuǎn)了一大圈，第一次吃到了美味的烤羊肉串，一毛錢一串，我連吃了好多串。太好吃了，第一次知道世上還有這么好吃的東西。還想吃，可又舍不得花錢，只好站在烤肉攤旁，大口大口的吸入帶有濃烈羊肉香味的煙氣，吞嚥下去。哈哈，味道跟吃羊肉串一樣好，很解讒，真過癮。</p><p class="ql-block"> 然后又找到兵團(tuán)農(nóng)二師照相館，據(jù)說當(dāng)時庫爾勒只有這一家照相館。該花錢的照片還得照呀，于是乎，就照了這張我終身難忘的、想起來就肝顫的照片。細(xì)心的人可能會看出，我的左臉還是比右臉胖。</p><p class="ql-block"> 后來，我車禍?zhǔn)軅南骰丶亦l(xiāng)，一傳十，十傳百，傳成了我因車禍嚴(yán)重受傷，已經(jīng)癱瘓，成了只能躺在床上翻白眼的廢人。這些消息終于傳到父母的耳中。出車禍后我一直沒有告訴家里，怕父母擔(dān)憂。沒想到卻造成了父母更大擔(dān)心和緊張。幾十年過去了，每當(dāng)我想起那次可怕的車禍，我腮幫子就疼。 </p><p class="ql-block"> 為照一張像，我誤入地下，去見閻王，可閻王看不上我，把我趕回了人間。 這張記錄了我生命劫難的的照片，一直保存在我身邊，它提醒我，經(jīng)歷磨難，才有美好。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三、大漠戈壁，雪中豪情</p> <p class="ql-block"> 這張照片是1969年冬天，在部隊營區(qū)照的。</p><p class="ql-block"> 我們部隊營區(qū)在塔克拉瑪干大沙漠邊緣的一片戈壁灘上，命名為5號地區(qū)。</p><p class="ql-block"> 那天，大雪覆蓋大地，戈壁灘白茫茫一片。一個北京兵從家?guī)硪慌_十分破舊的相機，和幾個兄弟出來照雪景，我正在站崗，順便給我也照了一張。相機差，技術(shù)差，照片很差，根本就看不出是誰，但我知道，那是我。盡管如此，我仍十分喜歡這張照片，這是我在新疆唯一一張與新疆的戈壁、大雪的合影。</p><p class="ql-block"> 在新疆的塔克拉瑪干大沙漠，白雪皚皚，部隊營區(qū)，我持槍站在哨位上，警惕地注視前方，忠誠地履行戰(zhàn)士的職責(zé)。戈壁、大雪、營區(qū)、戰(zhàn)士，有機地聚合在一起，形成一座圖騰，一座堅守邊疆、保衛(wèi)祖國的圖騰。多么好的畫面，多么珍貴的寫實，我太喜歡了。</p><p class="ql-block"> 在新疆三年，除了醫(yī)生給我拍的那幾張不要錢的X光片，我總共只照了兩張照片，一張是車禍?zhǔn)軅笤谵r(nóng)二師照相館的室內(nèi)照，再就是這張野外雪地照。單從技術(shù)角度看，它們都不好，完全不符合攝影技術(shù)規(guī)范，甚至看不清是誰。但對我來說，真實、美好，無比珍貴。它成為我對那段經(jīng)歷、那片土地永久的記憶和無法釋懷的眷念。</p><p class="ql-block"> 歲月流逝，照片已然泛黃，但其中蘊含的生命力卻愈發(fā)頑強、堅定。從青澀少年到飽經(jīng)滄桑的成熟戰(zhàn)士，不畏艱難困苦，不屈不撓，努力奮斗，人生的真諦就刻骨銘心的沉淀其中。</p><p class="ql-block"> 無論是青春的懵懂，還是磨難的淬煉，都是上天給予的饋贈，不可或缺，要倍加珍惜。唯有牢記不忘，負(fù)重前行，才能在歲月的長河中，綻放生命，不負(fù)韶華，不虛此生。</p><p class="ql-block"> 人生不過如此，足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