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拍攝、 后期: 一方</p><p class="ql-block">文字、 編輯: 一方</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從長(zhǎng)江邊到黃土坡</b></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車輪碾過綏德到老家最后一段塵土飛揚(yáng)的路，春花攥著衣角的手終于松開些。車窗外的景致早不是重慶城那層層疊疊的綠，入眼盡是土黃色的塬，像被老天爺抻平了的面團(tuán)，一塊一塊鋪向天邊。她這輩子沒見過這樣的地，連空氣都帶著股子干燥的土味，刮在臉上，和長(zhǎng)江的濕潤(rùn)風(fēng)完全是兩回事。</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到了，春花，這就是折家儉，咱的家?！闭煞虼竺┬χ鏊萝?，指著前面幾孔并排的窯洞。春花瞇著眼看，那窯洞不像重慶的吊腳樓有棱有角，圓拱形的門，土黃色的墻，像從地里長(zhǎng)出來的一般，扎實(shí)得很。她心里嘀咕，這窯洞里能住人？不漏風(fēng)嗎？</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進(jìn)了窯，一股暖烘烘的氣浪裹著煙火味涌過來?？簧箱佒幌?，大炕同灶臺(tái)連在一起，靠門的窗邊整齊堆著花格子褥子，順墻擺著個(gè)紅漆柜子，擦得锃亮。大嫂是個(gè)利落的陜北老太太，見她進(jìn)來，趕緊往她手里塞了個(gè)熱乎的糜子面窩窩：“快吃，路上乏了吧？”那手粗糙得像老樹皮，卻暖得燙人。春花訥訥地接過來，窩窩帶著點(diǎn)清甜，咽下去，心里的陌生感消了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最讓她犯怵的是睡炕。長(zhǎng)這么大，她睡的都是木床，鋪著棉絮褥子，軟乎乎的。這炕卻是硬邦邦的，燒得熱乎乎的，躺上去，渾身的骨頭像被熨過一樣。起初她總擔(dān)心翻身會(huì)掉下去，縮著身子不敢動(dòng)。夜里聽著窗外風(fēng)嗚嗚地叫，像重慶江邊的船鳴，又不像。大嫂起夜時(shí)，總輕輕掖掖她的被角，“硬了就說，咱換床軟的?！彼乓宦?，心里頭踏實(shí)了不少。</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白天她跟著妹妹們?nèi)サ乩镛D(zhuǎn)。黃土坡陡得很，走一步能滑半步，她穿著重慶帶的布鞋，總跟不上趟。五達(dá)家的妹妹見了，笑著遞過一雙千層底的布鞋，“嫂子，穿這個(gè)，跟腳?！蹦切樐_密密實(shí)實(shí)的，比城里買的還結(jié)實(shí)。地里的漢子們扛著鋤頭經(jīng)過，老遠(yuǎn)就喊“大毛家媳婦，來咱家喝口水”，嗓門亮得能穿透黃土。</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有回她想做個(gè)重慶的辣炒青菜，找遍了院子也沒見著紅辣椒。正犯愁呢，大嫂端著一小筐紅亮亮的干辣椒過來，“聽說你愛吃辣，這是俺家去年曬的，夠你吃陣子?！蹦抢苯窌竦酶赏福粗蛪蛭?。她炒了一盤，端給大家嘗，弟、妹們辣得直咧嘴，卻還一個(gè)勁說“好吃，夠勁”，笑得她眼角的皺紋都堆了起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住了些日子，她漸漸喜歡上了這窯洞。晴天時(shí)，陽(yáng)光從窗欞照進(jìn)來，在炕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斑，暖得人心頭發(fā)燙。雨天時(shí)，雨水順著窯洞的屋檐往下淌，嘀嗒嘀嗒的，像在唱歌。她也敢在炕上打個(gè)滾了，硬邦邦的炕頭，反倒比軟床睡得香。</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臨走前，大嫂把家里的芊芊豆餅、土豆粉條，塞進(jìn)她包里，“回去煮著吃，咱陜北的土豆，粉、甜?！贝喝A摸著那厚厚包袱，激動(dòng)得很，像裹著陜北人的心意。車開了，她回頭望，黃土坡上的窯洞越來越小，卻像在心里扎了根。她想，這黃土高原看著是粗糲，可底下藏著的，全是熱乎的人心呢。就像這炕，看著硬，焐熱了身子，也焐熱了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