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晨起推窗,未見預(yù)想中的銀白色世界,只有灰蒙蒙的天色裹著薄霧,像一幅未干的水墨畫。今日小雪,節(jié)氣不欺人,卻唯獨吝嗇了一場雪。小區(qū)路旁的法桐樹依舊掛著幾片枯黃的葉,在風(fēng)中簌簌作響,仿佛在低語季節(jié)悄悄的話。我望著那幾片執(zhí)拗不肯落下的葉子,忽然覺得,這無雪的清晨,竟也藏著一種克制的詩意——不是所有冬天都要以雪開場,就像不是所有等待都非得有回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上午,我踱步至人民公園,石板路不見半點雪痕,只有幾片零落的銀杏葉,金黃如蝶,靜靜地鋪陳。孩童們追逐嬉戲,笑聲劃破寂靜。一位男孩蹲在長椅邊,仰頭問閉目養(yǎng)神的老人:“冬天了,怎么還不下雪?”老人緩緩睜開眼,嘴角浮起笑意:“雪終會來,只是時候未到?!蹦锹曇舨桓?,卻像落在湖心的一顆石子,在我心底漾開一圈漣漪。我忽然想起小時候也這樣問過祖父,他當(dāng)時沒說話,只是把凍紅的手塞進我的衣袖里。原來有些答案不在言語中,而在時間的呼吸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陽光穿過稀疏的枝椏,灑在湖面,泛起細碎金光。湖邊的蘆葦隨風(fēng)搖曳,似在跳一支無聲的舞。我駐足凝望,思緒飄遠。雪雖缺席,冬的韻味卻并未因此減損。它藏在枯枝的倔強里,躲在人們呵出的白氣中,化作老人臉上的皺紋里那一絲安然,也融進孩子奔跑時呼出的熱氣里。這個沒有雪的小雪節(jié)氣,反倒讓我看清了冬天的另一種模樣——它不靠銀裝素裹來證明自己,而是以靜默和等待,悄然落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臨近中午,云開霧散,陽光愈發(fā)明亮。我沿著湖岸緩行,看一對母子在樹下拍照,小女孩踮起腳尖,想把一片飄落的銀杏葉攥在手心;不遠處,幾位老人圍坐在石桌旁下棋,手邊茶杯升騰著白霧。湖面倒映著天空與樓宇,像一塊被風(fēng)輕輕揉皺的錦緞。我忽然明白,所謂節(jié)氣,并非只是自然的刻度,更是人心的感應(yīng)。我們期待一場雪,其實是想聽見冬天真正落腳的聲音。可若雪不來,日子就失色了嗎?不,生活自有它的節(jié)奏,像湖水,看似平靜,底下卻有暗流在緩緩前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歸途中,路過鄰居家花店,一束紅梅傲立窗前,艷得刺眼,仿佛在嘲笑節(jié)氣的空白。我推門進去,張大哥正在修剪花枝,見我進來,笑著打招呼:“無雪又如何?生命自有節(jié)奏。”他說著,將一枝含苞的臘梅插進陶瓶,“你看這花,不等雪來,自己就開了?!蔽彝悄t,忽然覺得它比雪更懂冬天——它不依賴節(jié)氣的儀式,也不迎合人們的期待,只是按自己的心意,把熱烈綻放在清冷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一刻,我竟有些羨慕這花,也羨慕張大哥。他種花多年,見過太多花開花落,早就不執(zhí)著于某一場雨、某一場雪。他說:“人總想讓天遂人愿,可天有天的步調(diào)?!边@話輕飄飄的,卻像一片雪花落進心里,無聲融化,留下微涼的清醒。</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暮色四合,華燈初上,小城披上暖黃外衣。我坐在書桌前,指尖輕觸手機屏幕,寫下這無雪的小雪。窗外,風(fēng)依舊在樹梢游走,法桐的最后一片葉子終于飄落?;蛟S,生活本就如這節(jié)氣,不總?cè)珙A(yù)期,卻自有其詩意。我相信雪會來,在某個不經(jīng)意的清晨,悄無聲息地覆蓋大地,像一封遲到了卻依然真摯的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而此刻,我愿珍惜這份缺憾中的完整——沒有雪的小雪,反而讓我聽見了冬天的心跳,看見了人間的溫度。原來,不是所有美好都要以潔白命名;有些溫暖,正藏在未落的葉、未至的雪、和一句“時候未到”的從容里。</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