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小雪，白菜</p><p class="ql-block">天氣陰沉沉，雪花在烏云中打轉。種白菜戶人家開始慌了。小雪不起菜，必定受凍害。白菜能長到小雪，吸收點寒氣就瓷實了，早晨一層薄薄的白霜覆蓋。這時候的白菜，才是真真的“小雪的白菜賽羊肉”。經(jīng)過霜打，綠葉子一層層緊抱成團，越抱越緊，長得又沉又磁實，像顆翡翠樣可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小雪天的白菜地，是一年里最后的熱鬧。平日里空曠的田野，此刻人聲鼎沸。</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壯年男人是主力，他們貓著腰，手里攥著小鋤頭或掄一把菜刀，看準了一棵，在根部利落一削，然后一撅一擰，一顆大白菜便帶著濕泥就地放下，一排排，一畦畦，女人和老人，徒手剝掉最外頭吹打蔫了的老幫子，露出里面鵝黃嫩白的芯。</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田埂上，人影穿梭。婦女們背個背簍，小孩子一顆一顆的抱，老人行動遲緩點，小伙子十多棵白菜碼在麻袋里，往肩上一扛，腳步踏在地上咚咚響。有小推車的人家，這時候可顯出了能耐，左右兩邊堆得小山高，用麻繩勒得緊緊的，推車的人得梗著脖子，身體微微后仰，咬著牙，小心翼翼地保持著那座“白菜山”的平衡，“吱呀吱呀”地往家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若誰家地多，那就得動用拖拉機了。“突突突”的轟鳴聲是田野里最雄渾的伴奏，車斗里白菜堆得像座移動的堡壘，浩浩蕩蕩，透著一股子富足和豪氣。</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整個空氣里，都飄著白菜被砍斷根時濺出的那股清冽、微甜的生氣，混著新翻泥土的腥香。人們呼出的白氣，和干熱了脫下的外套，都在寒風里蒸騰著忙碌的溫度。不知誰家半大小子，也學大人模樣，使出吃奶的勁兒抱起一顆快有他半人高的大白菜，趔趔趄趄地往前走，惹得大人們一陣善意的哄笑，這笑，連同著大人的招呼聲、拖拉機的轟鳴、小推車的吱呀，在清冷的空氣里傳得老遠。</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這搶在小雪大雪覆蓋之前的熱鬧，不是慌張，而是一種安穩(wěn)的、踏實的忙碌。因為人人都知道，這一顆顆搬回家的，不只是菜，是整個冬天一家人的底氣。窗臺下、地窖里，那一排排碼放整齊的白菜，是未來幾個月里飯桌上的酸菜白肉、白菜燉粉條、醋溜白菜……是冬天的味道，更是家的溫度。</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等到夕陽把天邊染成暖黃色，地里漸漸安靜下來，只留下一地整齊的菜根和零星的菜葉，這場盛大的“搬遷”才算告一段落。村莊的屋頂上，開始裊裊地升起晚炊，那煙火氣里，仿佛已經(jīng)能聞到今冬第一鍋白菜燉豆腐的香氣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