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在武漢的初冬里，風里帶著江城特有的清冽。我的腳步卻朝著一處溫暖的名字走去——譚鑫培公園。</p><p class="ql-block">這名字不像公園，倒像一段唱腔，從老城墻根悠悠傳來，帶著京胡的調(diào)子。一座城市為一位京劇名伶留名至今，建公園，設(shè)地鐵站，連站名都響亮地掛著“譚鑫培”三個字，這份敬意，恐怕全國也找不出第二處。</p><p class="ql-block">他是江夏的兒子，是“伶圣”，是那個用一把嗓子唱出時代風骨的人。而今，他的名字落在草木之間，與秋菊共守寒霜。</p> <p class="ql-block">公園入口，一座飛檐翹角的牌坊靜靜立著，彩繪未褪，金紅相映，在冬陽下泛著溫潤的光。</p><p class="ql-block">牌坊內(nèi)兩旁的菊花開得正盛，黃的、紫的、粉的，層層疊疊擺成花陣，這里是武漢的第42屆菊展。像是專為譚氏劇組搭建起的戲臺。</p><p class="ql-block">遠處那座灰瓦屋頂?shù)墓沤ㄖ?，檐角輕挑，仿佛隨時會響起一段西皮流水。</p><p class="ql-block">陽光灑下來，照得花影斑駁，也照得人心里亮堂。這不像是在送別秋天，倒像是在迎接一場盛大的譚派專場演出。</p> <p class="ql-block">再往里走，“花漾江夏”四個字立在白柵欄后，像一句輕快的念白，點破了整個園子的主旨。</p><p class="ql-block">菊花在這里不只是花，是藝術(shù)，是姿態(tài)，是層層疊疊鋪展的詩意。</p><p class="ql-block">一簇簇菊花被擺成太極、祥云、龍紋，傳統(tǒng)圖樣在現(xiàn)代都市的背景下靜靜綻放。</p><p class="ql-block">身后高樓林立，玻璃幕墻映著藍天，而眼前卻是千年不變的中式屋檐。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就在這方寸之間，悄然對望，無聲和鳴。</p> <p class="ql-block">穿過一片柳林，石橋橫跨小河，橋身由青石砌成，欄上雕著纏枝蓮紋，古意盎然。</p><p class="ql-block">橋下流水如鏡，倒映著橋影、樹影、云影，也映著我這個過客的影子。</p><p class="ql-block">柳條輕拂水面，像極了老生水袖一甩的余韻。</p><p class="ql-block">站在這橋上，仿佛聽見了譚鑫培當年在江夏鄉(xiāng)間練嗓的聲音——“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那調(diào)子，清亮，悠遠，穿透了時光。</p> <p class="ql-block">最動人的，是那些開在暗處的白菊。黑背景前，它們像被聚光燈照亮的角兒，一朵一朵，靜靜登場。</p><p class="ql-block">花瓣柔白，邊緣泛著淡淡的粉，像是唱到動情處，眼角那一抹微紅。</p><p class="ql-block">沒有喧囂，沒有喝彩，可它們開得如此篤定，仿佛知道，真正的藝術(shù)從不懼寒霜。</p> <p class="ql-block">還有一朵粉菊，飽滿如球，層層疊疊的花瓣緊緊相擁，像極了戲服上那一團繡得極密的花。</p><p class="ql-block">它不張揚，卻無法被忽視——就像譚鑫培的唱腔，不靠花哨，只憑氣韻，便能鎮(zhèn)住全場。</p><p class="ql-block">黑底襯得它愈發(fā)鮮艷，仿佛舞臺中央，一束追光打下，萬籟俱寂，唯余的那一聲清唱。</p> <p class="ql-block">黃與粉的兩朵菊并立著，一上一下，一凝一放。黃的如金鑼初響，飽滿有力；粉的似水袖輕揚，柔中帶韌。它們像是在對話，又像是在對戲，一個唱老生，一個唱花旦，你來我往，氣韻相接。這哪里是花？分明是戲中人，借著寒風，在初冬的舞臺上，演一出無聲的《定軍山》。</p> <p class="ql-block">再往里，是“譚鑫培戲樓”。石碑上“譚鑫培戲樓”五個金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p> <p class="ql-block">地鐵車站的一幅畫：兩人對坐，一穿褐袍，一著綠金華服，山水為幕，書法為簾。一人似在說戲，一人凝神傾聽——那不是畫，那是時光的定格。</p><p class="ql-block">譚鑫培當年，是否也這樣與人梅蘭芳論藝？在京城的某個院落，在梨園的某個角落，一句唱詞，一個眼神，便是一生的修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站在公園深處，風起了，菊香浮動。寒霜未至，花已傲立。</p><p class="ql-block">這園中的一橋一花一樓，不只是紀念，更像是一種低語：有些人走了，可他們的聲腔，他們的風骨，他們的名字，早已化作一方水土的呼吸，留在人們的記憶之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譚鑫培不在了，可在江夏的每一片菊瓣上，都可以聽到人們在輕輕地和唱。</p><p class="ql-block">譚鑫培（1847年4月23日-1917年5月10日），湖北武昌人，本名金福，字望重，藝名“小叫天”。因堂號“英秀”，人又以“英秀”稱之。中國近代京劇演員、工老生，為京劇史上第一個老生流派——譚派的創(chuàng)始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