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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一級作家吳光輝原創(chuàng)美文 <p class="ql-block">本文被《語文報》推薦為中學(xué)生暑期閱讀篇目</p><p class="ql-block"> 我來到皖北的皇藏峪是那么的不期而至，去親近那片淡黃如煙的森林是那么的出乎意料，想委身于那片裸木黃桑又是那么的身不由己。</p><p class="ql-block"> 這情景簡直就如同兩千多年前，慌不擇路的劉邦逃到這里一樣的命中注定。 那個深秋的傍晚，我的雙腳長出了思想，在那片充滿生命枯葉的山坡上游蕩，我那靈魂上的每一個毛孔，也就一個不剩地被驚悸所突然占據(jù)，我便覺得自己就像走進(jìn)了《聊齋志異》中狐仙出沒、陰森悚然的陰陽界。</p><p class="ql-block"> 剎那之間，我的心猛地一顫，忽然覺得這片山林就是我的今生和來世了。</p> <p class="ql-block"> 據(jù)當(dāng)?shù)乩相l(xiāng)說，兩千二百多年前的那個沒有下雪的冬天，劉邦被項(xiàng)羽一路尾追逃命于此，倉皇躲進(jìn)了半山腰的一個山洞。</p><p class="ql-block"> 打那以后，當(dāng)?shù)厝司桶言S桑峪更名為皇藏峪了?？梢娀什赜皇钱?dāng)?shù)厝伺幕实劾蟽旱鸟R屁而已，其實(shí)原來的黃桑峪才是名符其實(shí)的，整個山上山下可全都是黃桑的天下呀。</p><p class="ql-block"> 據(jù)說劉邦逃到這里，為了活命只得啃起了樹皮，所以皇藏峪的黃桑就再也沒了樹皮，樹干全都光光滑滑，宛如裸體。這里的黃桑因此就被稱為裸樹了。 </p><p class="ql-block"> 我想，赤裸袒露的不僅僅是黃桑的軀體，還有那孤獨(dú)、沉默的倔強(qiáng)性格。你看那皇藏峪的所有裸樹那深褐色的樹干，全都粗獷彎折、形態(tài)蒼古、枯藤纏繞，全都扭著、曲著、擰著、掙扎著，全都長滿了能夠表明它們蒼古年代的結(jié)疤。</p> <p class="ql-block"> 我猛一抬頭，驚訝地看到一株黃桑，有1600年的樹齡，它的結(jié)疤形態(tài)奇特，簡直就像一只龜與一只兔爬在樹干上。</p><p class="ql-block"> 我想，它們身上那些干裂枯竭的一道道樹紋，便是一部黃桑王國的《史記》，好像正向人類訴說著它們古老家族的輝煌。 </p><p class="ql-block"> 這里的黃桑高至數(shù)丈，粗壯、高大、陽剛，簡直就是樹中的偉哥。因而引來無數(shù)多情的山霧，在他的腰間環(huán)繞，競相揮動著飄拂的云裳，爭先恐后地縵舞出婀娜多姿的柔情。</p><p class="ql-block"> 我便站在樹根，對著高聳入云的樹頂，用盡全身的力氣高喊出我的敬仰。 我仔細(xì)仰望那黃桑的樹頂，看到無數(shù)縱橫交錯的枝杈，猶如老人們干癟黝黑、布滿青筋的手臂，堅韌甚至猙獰地伸向天空，仿佛是想抓一把天上的云彩當(dāng)成衣裳，穿戴在亦已赤裸了兩千年的胴體上。枝頭的樹葉茂盛蓬勃，猶如華蓋，陣陣清香便從葉間唱響。樹根的四周卻有一片即將化作塵土的枯葉在盤旋起舞，無聲地低吟出絲絲殘香。它們上下呼應(yīng)著、唱和著，然后彌漫至整個森林，在峪坡上匯合成了古老生命的絕唱。</p> <p class="ql-block"> 當(dāng)然，最能震撼我的，還是那些橫亙交叉的根。它們盤繞于石板</p><p class="ql-block">之上，深扎于石縫之間，在沒有土壤的山坡上艱難頑強(qiáng)地吮吸著生存的希望。</p><p class="ql-block"> 我看到一株上千年樹齡的黃桑，樹干僅有碗口粗，而令人驚嘆的是它的根，卻從一塊巨石之中生長出來，樹根們居然沖破了堅韌的石板，如蛇，如龍，如鐵，如鋼，亦如石破天驚。 </p><p class="ql-block"> 我忽然覺得這片漫山遍野的黃桑，簡直就是上天精雕細(xì)刻了千萬年的人物群雕，仿佛就像秦始皇陵后那片似乎是血肉凝固而成的兵馬俑，仿佛又像毛主席逝世時天崩地裂后，死態(tài)各異的唐山三十萬生命的化石。接著，我武斷而固執(zhí)地想，這片數(shù)十萬株黃桑，肯定就是劉邦駕崩時的陪葬了，肯定就是劉</p><p class="ql-block">邦那如鞭炮突響而又不得不永歸沉寂的人生的前因和后果了。 永歸沉寂，化作塵埃，是每一個生命的必然歸宿，包括漢高祖劉邦，也包括所有的“朕 ”，當(dāng)然也包括我。而這片黃桑們最能體現(xiàn)生命走向歸宿時痛苦抗?fàn)幍念B強(qiáng)，最能訴說歷經(jīng)數(shù)千年的生存較量之后，突然無可抗拒地走向死亡時的悲傷。否則，黃桑們也就不會呈現(xiàn)出與千萬種樹木完全不同的抗?fàn)幮螒B(tài)來。 </p> <p class="ql-block"> 前幾天，我突然聽說皇藏峪的那片黃桑，被一蓬又一蓬帶著私欲的火，燒毀了一片又一片，唿哨之中吞噬了黃桑的五臟六腑。然后又</p><p class="ql-block">聽說有人將那批傷痕累累的千年黃桑攔腰鋸斷，運(yùn)往外地賣錢去了。這些頑強(qiáng)生存下來的幾千年的裸樹黃桑們，也就是這樣在頃刻之間，無法逃避地永歸沉寂、化作塵埃了。</p><p class="ql-block"> 我想這難道不也就是我的歸宿、我的來世，以及我們?nèi)祟惖臍w宿、我們?nèi)祟惖膩硎烂矗?lt;/p><p class="ql-block"> 作者簡介</p><p class="ql-block"> 吳光輝，國家一級作家，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散文學(xué)會理事、淮陰師院文學(xué)院兼職教授、江蘇省報告文學(xué)學(xué)會副會長、淮安市散文學(xué)會會長； </p> <p class="ql-block"> 作品連續(xù)20年入選《中國散文</p><p class="ql-block">排行榜》，散文《絕境狂奔》入選小學(xué)生道德課本和《小學(xué)生語文課外閱讀課本》，《裸木黃桑》入選《語文報》高一年級暑假作業(yè)推薦閱讀篇目，數(shù)十篇作品入選全國各地中高考練習(xí)試卷。 </p><p class="ql-block"> 曾獲2009年中國隨筆排行榜第九名、2013中國當(dāng)代文學(xué)最新排行榜散文類第二名；曾獲得第三屆、第四屆全國冰心散文獎，第九屆、第十一屆江蘇省“五個一工程獎”，第二屆孫犁散文獎優(yōu)秀作品獎，首屆江蘇紫金文學(xué)期刊優(yōu)秀作品獎 《北京文學(xué)》年度優(yōu)秀作品獎，大灣區(qū)文學(xué)獎一等獎，第五屆、第六屆吳承恩文藝獎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