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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ql-block">寒衣節(jié)回憶母親</p> <p class="ql-block"> 生命的兩端</p><p class="ql-block"> 又到十月初一，寒衣節(jié)。我照例起的比太陽早，將那些為母親備好的“人間煙火”——紙糊的棉衣棉被，金箔元寶，天堂銀票，還有她生前愛吃的水果點心，我將這些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快遞一一清點好，裝入一個大黑色袋子里，把能想到的吃穿用度幾乎都買了。這與其說是祭祀，不如說是對母親的深深思念和我全年無處安放的牽掛。</p><p class="ql-block"> 十點多鐘，我開車接上我的弟媳，我們一同踏上了那條回老家的熟路。車窗外是北方初冬慣有的蕭瑟。越接近村口，心情便越發(fā)復雜，既有迫近的哀思，也有一絲說不清的忐忑。我的家就在大馬路邊，車剛轉(zhuǎn)過村口那道彎兒，就看見父親那輛熟悉的電動三輪車，在太陽下靜靜的停在門口。我知道，父親沒有出門，就在家等著我們，這份意料之中的等待，成了這個日子最堅實的慰籍。</p><p class="ql-block"> 母親走后，仿佛一棵大樹的轟然倒下，讓我們一度暴露在情感的風雨中。歲月的機緣，父親的身邊多了一位伴侶，正是我弟媳的母親。這是一份特別的緣分也是老天爺?shù)亩髻n。是這位母親用她的善良與溫和，溫暖著父親的晚年，也守護著這個家。我們深知，母親是獨一無二的，母親無人能替。就像我的父親替代不了弟媳的父親一樣，但就是這份“不是母親勝似母親，不是父親勝似父親”的情誼，讓我們所有失去親人的孩子心里的那種無助和褶皺都得到了安撫。老天爺讓我們這兩個破碎家庭都得到了最體面的撫慰，它讓生命的圓環(huán)，以另一種方式重新趨于完整。</p><p class="ql-block"> 十二點剛過，我和弟弟把所有的祭祀用品一一搬上父親的三輪車，父親就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我坐上三輪車后，父親說了句“下坡慢點，抓好車身”隨后，弟弟便載著我緩緩的駛向母親長眠的那片土地。</p><p class="ql-block"> 到了母親的墳地，弟弟放下我先去了祖墳，我們這里有個老規(guī)矩：須得先給祖墳上過香后，才能再慰新魂。母親的墳地，如今已由別人承包，種滿了連翹，四周雜草叢生，初冬的枯黃更添了幾分蕭索，我靜靜的站在墳前，看著這片蕪雜，感覺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纏住了，理不出頭緒來。好在今天的太陽很好，天空很藍。那陽光毫無保留地傾瀉下來，像一床松軟的棉被，蓋住了大地的荒蕪，也蓋住了我冰涼的脊背。風過處，枯草低伏，那溫暖的觸感竟真如母親跨越時空的擁抱。一股暖意滲進肌膚將我心頭那團纏塞的雜草一一烘干，撫平。我閉上眼，熱淚涌出了我的眼眶，迷糊了我的視線。</p><p class="ql-block"> 這時弟弟從祖墳也回來了，我悄悄的拭去了臉上的淚水，和弟弟將寒衣，紙錢供品一一在母親墳前擺好，由弟弟上香，然后開始焚化。當火焰升騰而起時，紙錢在火焰中蜷縮，翻飛。我蹲在一旁，邊撥弄著紙堆，邊低聲與母親說著話?！皨專阍谀沁呍摶ň突?，該打點就打點，每年我們都給您多燒些，咱不缺，別人有的，您也有?！蔽覔芘鸲眩尲堝X燒得更透，“您最疼愛的兒子又買新房子了，土建好了您也有重孫女重外甥外甥女了……您在那邊要好好的，別記掛我們，我們都挺好的”我把家里的好事一件件說給她聽，聲音輕得像是在自言自語。我向她匯報著所有的安穩(wěn)與喜悅的訊息，卻將自己心中的那些苦楚，悄悄的藏在了火焰照不亮的陰影里。我不敢說，我不能說，我怕她聽了，在那邊會放心不下。</p><p class="ql-block"> 燒化完，我和弟弟向母親分別磕頭告別，又到了離開的時候。走出地頭，我忍不住又回頭望向母親的墳墓，她仿佛也在目送著我們。母親的墳塋靜臥在連翹與荒草之間，在午后的陽光下，顯得分外安寧也分外遙遠。</p><p class="ql-block"> 回來的路上，看見許多熟識得同村人也在上墳，他們的身影在田埂間緩緩移動。忽然間，一個念頭毫無征兆地浮現(xiàn)：許多年后，我的后人是不是也會在這樣的日子，也會為我送一件寒衣吧？想起小孫子有一次坐在床上刷視頻，視頻里面是個 AI 的奶奶 對孫子說：“豆豆奶奶老了，要消失了，你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p><p class="ql-block">我的孫子小名也叫豆豆，他聽到這里大聲哭起來，撲進我的懷里問我“奶奶，你也會消失嗎？”我抱著他拍著他的背邊安撫邊說“等奶奶老了也會消失”。他聽后哭的更厲害了，小小的身子在我的懷里一抽一抽的。那一刻我心里沒有悲傷，流著幸福的淚水反而泛起一種奇異的安寧。生命的來去，不正是如此？我們?yōu)槭湃サ挠H人送衣裳，將來也有子孫在寒冷的冬天，為我們點燃御寒的煙火。</p><p class="ql-block"> 會的，一定會的。曾經(jīng)有人深愛過我們，如今我們也正如此深愛著后人。這寒衣的往復，何嘗不是生命兩端彼此的顧盼？愛便在這顧盼間，生生不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