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江南的七月，被荷風(fēng)喚醒。</p><p class="ql-block">晨光熹微，撐一葉扁舟，駛向那片無邊的綠。船槳劃破平靜的水面，漾開圈圈漣漪，驚起三兩水鳥，撲棱著翅膀掠過天際。空氣中彌漫著清甜的氣息——是露水浸潤過的荷葉香，是初綻荷花帶著羞怯的芬芳，是水底淤泥里生長的純凈。</p><p class="ql-block">眼前這片荷塘，儼然是一個獨(dú)立的小宇宙。荷葉如一個個碧玉雕成的華蓋，高低錯落，層層疊疊，直鋪向遠(yuǎn)方的炊煙。有的緊貼水面，承接著調(diào)皮的露珠；有的傲然擎出水面，迎著晨風(fēng)輕輕搖曳。陽光穿過葉隙，灑下斑駁的光影，在水面上織成流動的金色綢緞。</p><p class="ql-block">“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p><p class="ql-block">不知何處飄來采蓮女的歌聲，吳儂軟語，糯得像剛蒸熟的桂花糕。循聲望去，隔著密密的荷叢，可見她們靈巧的身影。姑娘們戴著竹編的斗笠，衣袖挽到肘間，露出藕段般白皙的手臂。她們的指尖在荷葉間翻飛，精準(zhǔn)地找到最飽滿的蓮蓬，輕輕一掐，“咔”的脆響后，那沉甸甸的收獲便落入腰間的竹簍。</p><p class="ql-block">最妙的是水中那些不知疲倦的游魚。</p><p class="ql-block">它們?nèi)宄扇?，在蓮葉的蔭蔽下自在嬉戲。銀白的魚鱗在綠波間忽閃，像誰撒下的一把碎銀?？?，它們正在玩著永恒的游戲：倏忽游到蓮葉東邊，啄食漂浮的落花；轉(zhuǎn)眼又竄到蓮葉西邊，追逐水中的飛蟲；不一會兒鉆到南邊的葉影下，仿佛在說著悄悄話；待你要細(xì)看，它們又溜到了北邊，只留下一串細(xì)密的水泡。</p><p class="ql-block">這東、西、南、北的穿梭，看似漫無目的，卻暗合著某種古老的韻律。它們不為誰表演，也不在意是否有人觀賞，只是純粹地享受著這片天地賦予的自由?；秀遍g，竟分不清是魚在戲葉，還是葉在伴魚起舞。</p><p class="ql-block">日頭漸漸升高，荷塘換了一副妝容。晨露悄然蒸發(fā)，荷葉舒展得更開，那些原本含苞的荷花也大膽地綻放了。粉的像少女的臉頰，白的如無瑕的美玉，還有那罕見的并蒂蓮，相依相偎，訴說著不渝的誓言。采蓮女的竹簍漸漸滿了，歌聲也愈發(fā)歡快起來。她們偶爾會剝開一個新鮮的蓮蓬，將清甜的蓮子拋入口中，那滿足的笑聲驚起了葉間的蜻蜓。</p><p class="ql-block">葉片的清涼瞬間驅(qū)散了暑氣，獨(dú)特的清香縈繞在鼻尖。伸手撥開眼前密密的荷莖，指尖觸到光滑的梗，上面細(xì)密的絨毛搔得手心發(fā)癢。摘一個嫩黃的蓮蓬，剝出碧綠的蓮子，放入口中，那股清甜從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p><p class="ql-block">這就是江南的夏天——不在園林亭臺里，不在詩詞歌賦中，而是在這一葉扁舟上，在這一捧蓮蓬里，在這魚戲蓮葉間的永恒畫面里。</p><p class="ql-block">夕陽給整片荷塘鍍上金紅的色彩，倦鳥歸林，漁歌漸息?；赝瞧琅f田田的蓮葉，也許千年前的樂府詩人看見的，正是這般景象；而千年后，這魚戲蓮葉間的畫卷，依然在這片水鄉(xiāng)靜靜鋪展。</p><p class="ql-block">那首古老的采蓮曲，穿越時空，依舊在每個蓮葉田田的七月，被清風(fēng)傳唱：</p><p class="ql-block">“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p> <p class="ql-block">附：漢樂府《江南》</p><p class="ql-block"><b>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b></p><p class="ql-block">譯文：江南又到了采蓮的季節(jié)，蓮葉茂盛地挺出水面層層疊疊，魚兒在蓮葉間歡快地嬉戲。它們忽而游到蓮葉東邊，忽而竄向蓮葉西邊，忽而鉆到蓮葉南邊，忽而溜向蓮葉北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