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永利的圖片，總在清晨抵達。手機輕輕一震，便是一整個濕漉漉的晨曦，帶著河北石家莊那邊水澤的氣息，破開沈陽城初冬的干冷，落到我眼前。霎時間，滿屏都是鷺影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真是一場羽翼的盛宴。瞧這一只，正凌空翱翔，翅膀張得滿滿的，像兩柄潔白的團扇，將薄薄的晨光篩成了金粉；看那兩只，卻在低空盤旋，悠悠然的，翅尖仿佛蘸著墨，在灰藍的天幕上，懶懶地畫著不規(guī)則的弧。更多的，是靜立水湄的。一只白鷺，縮著頸子，只用一條纖長的腿站著，那凝然不動的樣子，癡癡的，憨憨的，像個白瓷塑的呆萌擺設(shè)。忽然，它頸項一伸，快如閃電，長喙已從清淺的水里叼起一尾銀亮的小魚，水面上便漾開一環(huán)環(huán)焦急的漣漪。還有那蒼鷺，披著一身青灰的“蓑衣”，儼然一位老成的漁翁，在枯黃的蘆葦邊踱著方步，冷不防也得了手，口里叼著掙扎的獵物，喉嚨一動，便盡興吞咽了下去。這一動一靜之間，是滿溢的生命之趣，讓我的斗室，也仿佛充滿了水聲與風(fēng)聲。</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人老了，眼力與精神便都有些不濟。如今是全民閱讀的時代，可那些干巴巴、密麻麻的文字，于我而言，像一片望不到頭的沙漠，讀不上幾頁，眼皮便沉沉地耷拉下來，非得讀一會，歇一會不可。永利的這些圖片卻不同，它們有一種直接的、不容分說的力量，直直地撞到心里來。那鮮活的視覺，帶來的是一種純粹的快樂與滿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看著這些精靈，我心里那點尚存的文火，竟又“噗”地一下，重新燃了起來，生出一種非要寫點什么的沖動。為了這點沖動，我便在微信上細細地問他。他是有問必答，話語里總帶著發(fā)現(xiàn)者的欣喜。原來他從石家莊發(fā)來的圖片，是其前幾日到衡水市衡水湖櫻花島上拍攝的。這里是白鷺蒼鷺的棲息地。他告訴我，那白鷺，通體雪白，身姿挺拔，喙與腿皆是黑的，黑得那么純粹，像用濃墨點染過，性情也活潑些；那蒼鷺呢，則更沉靜，背羽是灰藍的，腹下綴著些黑白的縱紋，佇立時常?？s著脖頸，一副遺世獨立的沉思模樣。我聽著，看著，仿佛也與他一同站在了那片水邊，成了兩個悄悄窺探自然秘密的快樂老童。</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然而，我的目光穿過這些鮮麗的羽翼，卻總不免要望到四十年前的光影里去。永利的圖片，像一架精巧的時光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一年，正是百萬大裁軍，軍隊的編制體制變動得厲害。一紙命令下來，我們通信團的政治處便新建了起來。一個主任，帶著我們四個干事，外加一個放映組長，統(tǒng)共六名干部。永利從連隊指導(dǎo)員的任上，來做了保衛(wèi)干事；我則由通信連指導(dǎo)員，任宣傳干事。還有干部干事，組織干事，我們這一群人，便這樣聚在了一處。人說“聚起一團火，散開滿天星”，我們共事的那一團火，燒得雖然只有三年，但光與熱卻足以溫暖往后的幾十年。</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可時光終究是無情的。轉(zhuǎn)眼四十年，建團初期政治處的六個人，竟已走了兩位。老主任和那位干部干事，被病魔纏上，辭世多年了。送別他們的時候，我還在崗位上，穿著挺括的軍裝，卻怎么也掩不住那份悲切，只能含著淚，看他們化作兩縷輕煙，融入蒼穹。剩下的我們四個，也如倦飛的鳥，先后退休了，散落在天南地北。可千山萬水，又如何隔得斷呢？這小小的屏幕，便成了我們常相見的窗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于是，我再看這些圖片時，心里便添了萬般的滋味。那凌空的白鷺，多像我們年少時飛揚的夢想；那靜立的蒼鷺，又好似我們?nèi)缃癯恋硐碌陌踩?。我真為永利高興，他在這些飛羽之間，找到了自己的一方天地，活出了一個退休老兵該有的、最自在、最豐盈的樣子。</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窗外的沈陽，已是萬物蕭疏。但我知道，在永利的鏡頭里，永遠住著一個生機盎然的春天。那翩翩的鷺影，不僅翻飛于水澤之上，更棲息于我們這些老戰(zhàn)友共同守護著的那片精神家園里，清唳聲聲，從不曾斷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文字：平平淡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圖片：裴永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歌曲：《畫你》</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