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古歷十月一日，寒衣節(jié)如約而至。這一天，秋意已深，涼風(fēng)穿巷，人們開始為遠(yuǎn)去的親人送去冬衣，怕他們在另一個(gè)世界受寒。我總記得小時(shí)候，祖母坐在燈下，用紅紙剪出衣裳的形狀，嘴里念著：“天冷了，爹娘要添衣?！蹦锹曇糨p得像風(fēng)，卻重重地落在心里。如今，我也學(xué)會(huì)了在這一夜點(diǎn)一盞燈，放一盞孔明燈，看它緩緩升空，載著思念，飛向那輪清冷的明月。水邊的小船悠悠劃過，燈火映在波心，仿佛載著一封寄不出的家書，漂向遠(yuǎn)方。</p> <p class="ql-block">這天，街上總有些不同。雨絲斜斜地落，街角的老婦人蹲在石階旁，撐著一把舊傘，手中火苗舔舐著紙錢，金箔在濕氣中微微發(fā)亮，像不肯熄滅的星。她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火光跳動(dòng)，煙縷纏繞上升，混進(jìn)雨霧里。我路過時(shí)放慢了腳步，沒打擾她，但心里明白——那火里燒的不只是紙，是惦記，是沒說完的話，是“我過得還好，你別掛念”的悄悄話?；钪娜嗽谟昀餆环庑?，死去的人在夢里接一程暖。</p> <p class="ql-block">到了墳前，草葉沾著露水，香爐里青煙裊裊。我擺上一碗熱騰騰的餃子——父親生前最愛吃韭菜餡的。點(diǎn)上三炷香，蹲下來，像小時(shí)候那樣靠著墓碑，絮絮叨叨說起這一年的事：工作換了，孩子考上了中學(xué)，老房子翻新了……說累了，就靜靜坐著。風(fēng)過林梢，像是誰在輕輕應(yīng)和。有時(shí)候，我會(huì)覺得他沒走遠(yuǎn)，就坐在旁邊，穿著我燒給他的那件黑呢大衣，聽著，笑著，偶爾嘆口氣。生死隔著一層土，可思念卻能把這層土焐熱。</p> <p class="ql-block">有人捧著菊花，有人提著果籃，還有人端著一盤親手做的紅燒肉，說是母親生前最念這一口。我見過一個(gè)姑娘，坐在水邊的石階上，手里握著一朵白蓮，眼望著河面。夜色里，亭臺(tái)倒影斑駁，孔明燈一盞接一盞升空，像一群歸家的螢火。她沒哭，只是輕輕把蓮花放進(jìn)水里，看著它隨波漂遠(yuǎn)。那一刻，我忽然懂了：我們獻(xiàn)上的從不是祭品，而是記憶的憑證——你愛吃的，你愛看的，你走過的路，我們都還記得。</p> <p class="ql-block">親人走了，心就空了一塊。那痛不常發(fā)作，可一發(fā)作，就是深夜驚醒，夢里喊出一聲“媽”。我曾幾年走不出來，總覺得生活缺了主心骨。有時(shí)望著天，會(huì)問：為什么人非得生離死別？可后來我明白了，正因?yàn)橛袆e離，相聚才顯得珍貴；正因?yàn)闀?huì)死，活著才值得用力去愛。寒衣節(jié)燒的每一張紙，不只是送溫暖，更是提醒自己：別等來不及，才想起說“我想你”。</p> <p class="ql-block">所以啊，活著的人，更要好好活著。天冷加衣，餓了吃飯，累了就歇。別總把日子過得像趕路，忘了看看路邊的花開了沒有。孩子叫你一聲爸媽，愛人握你一次手，都是人間最真的暖。我們給逝者送寒衣，也該給自己裹件厚實(shí)的外套，好好地、熱熱乎乎地過每一天。</p> <p class="ql-block">愿天上的人有衣可穿，有光可依，有夢可棲。愿他們站在云上，看見我們過得好，便安心一笑。而我們，在煙火人間繼續(xù)行走，帶著他們的目光，把日子過成他們曾期盼的模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