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兩年前，我隨撫順快樂知青群的大哥大姐們一起走進了黑龍江黑河的知青博物館。一進門，那面寫著“與共和國同命運”的紅字墻就撞進了心里。他們站定凝望，有人悄悄抹了眼角。那一刻，我忽然懂了，這不只是參觀，而是一次回家。</p> <p class="ql-block">轉(zhuǎn)角處，一間復(fù)原的土屋讓我駐足?？簧箱佒植急蝗?，墻上掛著干辣椒和玉米，桌上一碗高粱米飯，旁邊是半本翻爛的《新華字典》。我仿佛看見他們在油燈下讀書，在雪夜里圍坐唱歌。苦嗎？一定苦?？伤麄冋f，那也是最亮的歲月——因為有人一起扛。</p> <p class="ql-block">展廳深處，一排排展柜靜靜立著，里面是日記本、搪瓷缸、手抄的詩稿。一頁紙上寫著：“今日挑糞十八趟，肩頭破皮，但讀了半本《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值了?！弊舟E歪斜卻有力。我忽然明白，他們不是被時代推走的落葉，而是把根扎進荒土的樹，在風(fēng)里長出了自己的年輪。</p> <p class="ql-block">有一面墻專門講知青如何教孩子識字、給村民看病、修水利、建電站。照片里，一個姑娘蹲在土灶前給產(chǎn)婦接生，手凍得通紅；另一個小伙站在田頭教孩子們拼音，黑板是塊木板。他們把書本里的知識，種進了這片土地。原來青春不只是花前月下，也可以是泥里開花。</p> <p class="ql-block">墻上貼滿泛黃的照片，像一扇扇通往過去的窗。有人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軍裝站在田埂上，有人抱著行李站在村口，眼神里還帶著城市的光。那些笑容、那些沉默，都像是被風(fēng)吹過麥田的聲音，輕輕落在耳邊。我聽見身旁的大姐低聲說：“那年我才十七，連被子都不會疊，就來了這兒?！?lt;/p> <p class="ql-block">廚房里，三位大姐正揉著面團，笑聲在磚墻間回蕩。她們說當(dāng)年冬天零下三十度，和面得用雪水，怕面醒過了?？芍灰腥诉^生日，大家就湊點白面，蒸一鍋饅頭，分著吃，甜得像蜜。那時的飯，是情誼蒸出來的，不是灶火煮的。</p> <p class="ql-block">傍晚時分，有人拉起了手風(fēng)琴。吉他、二胡、笛子也跟著響起來。他們唱《北國之春》，唱《年輕的朋友來相會》，唱著唱著，聲音就哽住了。我坐在角落，看著他們閉眼輕哼，仿佛看見四十多年前的自己，站在月光下的田埂上，把思念唱給遠方的父母聽。</p> <p class="ql-block">一面木墻上，兩個剪影正在“演奏”。一個拉琴，一個吹笛，影子交疊，像極了當(dāng)年冬夜取暖時的模樣。有人告訴我，那時候冷得睡不著，就湊在一起唱歌。一首接一首，唱到嗓子啞了，心里卻暖了。</p>
<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另一間屋子里，一位大姐抱著孩子喂飯，旁邊兩個小家伙搶著掰玉米。她說那時候村里沒幼兒園，知青輪流帶娃，一個背一個牽，地里干活也帶著。孩子哭了，就唱支歌；餓了，就分口干糧。她說：“那時候哪分誰家的孩子，眼睛看見的，都是自己的娃?！?lt;/p> <p class="ql-block">走出展廳，一面木墻掛著草帽、玉米、干辣椒，還有個老掛鐘，指針停在七點。我猜，那是他們每天出工的時間?？扇缃?，鐘停了，人還在走。他們用腳步丈量過荒原，也用真心焐熱過寒冬。</p> <p class="ql-block">最后回望那面“與共和國同命運”的墻，人群依舊靜靜站著。沒有喧嘩，只有呼吸與心跳。我忽然覺得，他們不是在看歷史，而是在確認自己活過的痕跡。那些年，他們把青春種在黑土地里，如今長出的，是沉甸甸的尊嚴(yá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