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他彎下腰的時候，整個下午的光線都變得很輕。</p><p class="ql-block">書店的社科區(qū)過道里，他站在那里已經(jīng)很久了。深藍色的封面，《父愛的力量》幾個字在他手中顯得格外沉。老人沒有戴老花鏡，眼睛微微瞇著，像是在對抗某種逐漸漫上來的模糊。</p><p class="ql-block">他就這樣站著，雙手捧著書，像捧著一件需要小心對待的器物。手指在書脊上來回摩挲，卻始終沒有翻開。遠處的窗光斜斜地照進來，把他灰白的頭發(fā)染成淡淡的金色。</p><p class="ql-block">有個瞬間，他抬起頭，目光越過書架，望向很遠的地方。書店的燈光落在他略顯渾濁的瞳孔里，那里沒有焦距，只有一片深沉的、類似回憶的東西在緩緩流動。</p><p class="ql-block">我忽然明白了——他不需要老花鏡，也不需要翻開書頁。那些關(guān)于父愛的文字，早就刻在比視網(wǎng)膜更深的地方。當一個人的生命走過足夠長的路，有些書就不再是用來閱讀的，而是用來確認的。</p><p class="ql-block">我留意了下編者"朱永新"?？赡苷俏遗c主編同姓的緣分才讓我捕捉到這個美好的畫面，此刻像一扇虛掩的門，他站在門外，聽見里面有熟悉的聲音。</p><p class="ql-block">我來回各個角度拍了照片，他依然保持著最初的姿勢。偶爾有讀者從他身邊經(jīng)過，帶起細微的氣流，他會把書往懷里收一收，仿佛護著什么易碎的東西。</p><p class="ql-block">他終于動了—不過翻開第一頁后，一直在第一頁停留，時間慢慢流失，他始終沒有翻開第二頁。</p><p class="ql-block">轉(zhuǎn)身走向收銀臺的步子很慢。我注意到他其實看不太清路，但還是準確地繞過每個書架，像是走在一條走了無數(shù)遍的歸途。</p><p class="ql-block">那一刻我懂了，有些書不是用眼睛讀的。當一個父親站在另一本關(guān)于父愛的書前，他打開的其實是自己的人生。視力可以模糊，但那些深埋在歲月里的記憶，反而因此變得更加清晰。</p><p class="ql-block">他推門走進夕陽里，手中的袋子輕輕晃動。那本他始終停留在第一頁的書，或許早就被他用一生的時光，一讀再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