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跟王敏是打小一塊長大的，那時在村口放牛都能碰見，后來各自成家立業(yè)，散在不同城市，見面的機(jī)會越來越少。可如今不一樣了，手機(jī)一點，視頻就通了，屏幕那頭還是那張熟悉的臉，說話帶著鄉(xiāng)音，像是從記憶里直接走出來的。前些日子他們一家去郊外小賣部門口聚餐，樹影斑駁，桌上擺著瓜子花生和冰鎮(zhèn)飲料，我雖沒在場，卻通過視頻看了全程。盛孝還朝鏡頭舉了舉啤酒瓶，笑著說：“就差你了！”那一刻，千山萬水，仿佛不過一屏之隔。</p> <p class="ql-block">那天他們又聚了一回，盛孝兩口子、王敏的愛人，還有兒子兒媳，帶著一雙小孫子，六個人擠在鏡頭前笑得合不攏嘴。孩子奶聲奶氣地喊“叔叔好”，我隔著屏幕伸手想摸他腦袋，卻只碰到了冰涼的手機(jī)玻璃?？尚睦飬s是熱的。從前一封信要走三四天，如今一句話、一個笑臉，瞬間就能抵達(dá)。他們坐在小賣部門口的木桌旁，風(fēng)吹動樹葉，陽光碎在臉上，我雖遠(yuǎn)在千里，卻像也坐在那張椅子上，聽著家常話，聞著飯菜香。</p> <p class="ql-block">有一回，王敏發(fā)來一段視頻，是他們一家六口在客廳里拍的合影。老兩口坐在前排，孫子孫女依偎在身邊，后排站著的兒女們笑得靦腆又滿足。墻上掛著山水畫，綠植在角落舒展著葉子，燈光暖黃，像被歲月輕輕包裹。他們沒說話，就那么安靜地站著，可我卻聽到了滿屋的溫情。這樣的畫面，過去一年到頭也難得拍一次，洗出來還得小心翼翼收進(jìn)相冊?，F(xiàn)在呢？隨手一錄，立刻分享，連眼角的細(xì)紋都清晰可見，像時光被拉近了。</p> <p class="ql-block">還有一次，四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背景是精心布置的房間，畫框整齊，綠植蔥蘢。他們穿著家常衣服，邊吃水果邊聊天，鏡頭晃了晃，像是隨手舉起的?？烧沁@份隨意，最打動我。沒有刻意擺拍，沒有盛裝出席，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天，卻因一次視頻連線，成了我記憶里的暖光。我看著他們說話時的手勢，聽著他們講鄰居家的狗又跑丟了，突然覺得，距離從來不是隔閡，沉默也不是疏遠(yuǎn)，只要愿意打開鏡頭，家就在眼前。</p> <p class="ql-block">他們偶爾也去戶外聚會，小商店門口，幾張桌子拼在一起，大人聊天，孩子繞著跑圈。山風(fēng)拂面，樹影搖晃，笑聲隨著風(fēng)飄得很遠(yuǎn)。我坐在城市的出租屋里，一邊啃著外賣盒飯，一邊看著他們圍坐吃飯。視頻里傳來鍋鏟聲、笑鬧聲，還有誰喊了句“這菜咸了！”我忍不住笑出聲。那一刻，我好像也坐在那張木桌旁，手里端著一碗熱湯，聽他們說著雞毛蒜皮，心里踏實得不行。</p> <p class="ql-block">最讓我動容的是有一次，四個人擠在沙發(fā)上，臺燈亮著，墻上的畫框映著柔光。他們沒說什么大事，就是聊孩子的工作、老人的身體、明天去哪買菜。可正是這些瑣碎，拼成了生活的本來模樣。我聽著，偶爾插句話，他們就齊刷刷扭頭看鏡頭，像我真在屋子里一樣。原來科技最了不起的地方，不是高清畫質(zhì)，不是穩(wěn)定信號，而是讓那些說不出口的思念，有了安放的位置。</p> <p class="ql-block">有一回他們還去了山里，背景是湖光山色，一家人穿著傳統(tǒng)服飾，手里拿著轉(zhuǎn)經(jīng)筒，神情莊重又平和。他們說那是祖輩傳下來的習(xí)俗，每年都要來一次。視頻里，風(fēng)吹動經(jīng)幡，他們低聲誦念，我雖不懂內(nèi)容，卻莫名眼眶發(fā)熱。那一刻，我雖不在場，卻仿佛聽見了山間的回響，感受到了血脈里的共鳴。遠(yuǎn)嗎？遠(yuǎn)。近嗎？也近。只要畫面亮起，根就還在。</p> <p class="ql-block">他們常去的那個小賣部，成了聚會的據(jù)點。幾張舊椅子，幾瓶冰鎮(zhèn)飲料，樹蔭下就能坐一下午。我每次視頻連過去，總能看到那熟悉的招牌，還有冰箱嗡嗡的聲音。他們說：“等你回來，也坐這兒。”我點頭，心里知道，就算回不去，我也早已通過無數(shù)個視頻片段，重新走過了那條鄉(xiāng)間小路，聞過了那陣槐花香。</p> <p class="ql-block">最近他們還騎上了折疊車，一群人沿著山道騎行，背景是連綿青山。他們邊騎邊拍，鏡頭晃得厲害，笑聲卻格外清晰。盛孝喘著氣說：“老了也得動起來！”我看著他們背影在蜿蜒山路上漸行漸遠(yuǎn)，忽然明白，生活從不曾因距離而停滯。他們繼續(xù)前行，我則在屏幕這頭，默默為他們加油。千山萬水，擋不住腳步，也擋不住牽掛。而視頻，就是那根細(xì)細(xì)的線，牽著過去、現(xiàn)在，還有我們共同的明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