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車行山間，路隨峰轉(zhuǎn)，我又一次踏上了通往東至縣官港鎮(zhèn)烏竹村陽排的山路。初冬的暖陽，像一壺溫得剛好的酒，灑在層林盡染的山坡上。風(fēng)是清的，天是高的，云是淡的，人心也跟著輕盈起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陽排，這個名字在我心里早已不只是一處地名。它像一枚印在歲月里的朱砂，鮮亮、溫暖，又帶著幾分執(zhí)著的牽掛。這些年，我來來去去數(shù)十回，每一次都像是赴一場心靈的約定。這里有聞名遐邇的“陽排翠春”，有甜入人心的“烏竹柑橘”，更有一個人，讓我始終惦念——王家中。</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是大山的兒子，一生癡愛這片土地。多少人往外走，他卻往深處扎，硬是把家鄉(xiāng)的茶葉、柑橘做出了名堂，讓山里的味道，飄出了重重大山。站在陽排的絕崖邊，看腳下云霧繚繞，群山如黛，我不禁想起他這些年走過的路——艱辛，卻堅定；孤獨，卻豐盈。</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獨立陽排絕崖崩，孤芳猶尋石上蹤。清風(fēng)割得殘秋盡，醒人探看一樹紅?！边@詩，像是為他寫的，也像是為這片土地寫的。山崖孤絕，卻有人執(zhí)著地尋找石上的蹤跡；秋風(fēng)雖利，卻割不盡那一樹紅艷的希望。那紅，是柑橘的紅，是生命的紅，是陽排人心中不曾熄滅的火。</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們一行穿行在橘林之間。滿坡的柑橘像掛了一樹的小燈籠，金黃中透著胭脂紅，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游人如織，笑語聲聲，山因此而熱鬧，卻也未失其靜。溪水潺潺，山石疊疊，偶爾見一山村女孩倚在籬笆邊，長發(fā)及肩，眼眸清亮，像是從古畫里走出來的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走累了，我們便往山腰那處土墻老屋去。那里住著曹媽媽，一位七十七歲的老人。她的丈夫曾是這里的老支書，去年因病走了，留下她守著這老屋，守著滿山的記憶。</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每年都來，每年都到她門前坐一坐。她總是笑瞇瞇地，從屋里端出桂花酒，又從樹上摘下最大最甜的柑橘，塞到我手里。“吃，多吃點，”她說，“山里沒什么好東西，就這橘子甜?！蔽医舆^橘子，剝開，一瓣一瓣地吃。那甜，不只是橘子的甜，更是人情的甜。我望著她布滿皺紋卻慈祥的臉，忽然眼眶發(fā)熱——她真像我的母親啊。一樣的眼神，一樣的溫暖，一樣在歲月里沉淀出靜默的力量。有好幾次，我?guī)缀跻摽诤俺鲆宦暋皨寢尅?，話到嘴邊，卻化作眼底的淚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坐在她家門前的石凳上，看遠(yuǎn)山如浪，一層疊一層；聽風(fēng)聲過耳，似低語，似輕歌。我想，陽排的美，不只在于它的茶、它的橘、它的風(fēng)景，更在于這里的人——他們像山一樣樸實，像樹一樣堅韌，像橘一樣甜入人心。</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黃昏時分，我們啟程下山?；仡^望去，陽排依舊靜立在暮色中，橘林如火，炊煙如詩。我知道，我還會再來。因為這里有我牽掛的人，有我未盡的緣，有一樹紅艷的柑橘，和一個叫“家”的遠(yuǎn)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大概就是陽排給我的，最深的溫柔。</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