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快晌午時，從公路上遠遠望見一老媼在田間鋤草，她彎腰勞作的身影打動了我，于是漸漸走近，與之閑聊起來。</p> <p class="ql-block">她說她原是附近四里廠村山尖頂上人，出嫁至現(xiàn)在的拍石頭村，從小未上過一天學(xué)，她說她聾了，聽不太清……會唱歌，會唱蔣介石的歌，會唱毛主席的歌，她問蔣介石的歌敢不敢唱，她問得我心里咯噔了一小下，心想不會是民國時期的反動歌吧，我說啥歌，你唱唱我聽聽，一聽是抗戰(zhàn)、解放時期的歌，唱得很熟，歌曲批判了蔣介石不抗日，靠著美國打內(nèi)戰(zhàn)，歌頌了毛主席朱德、解放婦女、勞動光榮等等，顯然，她的身上已打上了深深的時代烙印……我說敢唱，她唱得起勁了，幾首歌詞都很長，她能一口氣唱下，我夸她沒上過學(xué)吧，記性還怪好，或許是因為我的夸獎，或許是因為歌唱讓她想起了往昔的時光，她的眼睛開始發(fā)亮，開心從眼光、笑顏和姿態(tài)里綻放，欣然同意我給她錄段唱歌視頻，每首歌不唱完不結(jié)束。川道里起了風，歌聲伴著風聲穿過田間地頭……她可能永遠不會想到，她的歌聲還能通過我的手機傳向大江南北，甚至飄洋過海，亦或穿越到歷史的深處，在世間留下一絲這世界她來過的痕跡……</p> <p class="ql-block">七歲時，家人讓纏腳，是八路軍不讓他裹腳。20歲出嫁，當時娘家窮，只陪送了一個糞叉和籮頭，讓聽毛主席話，要愛勞動，那時候，缺吃少穿，吃哩清湯寡水，可以照見人影……不知道哪一年出生，今年八十七歲，育三女一男，孩們條件一般，各有不易，問他老伴，她邊笑邊提高嗓門脫口而出，早化成渣了，30多歲就沒了，可見，到了一定的年記，生死是可以笑淡的……自己獨居，生活自理，現(xiàn)在吃的穿的都有，前幾年房子漏水，公家還給了三千讓修，除了養(yǎng)老金，每月還發(fā)50，等90歲了，每月發(fā)100……她說，就這一小塊地，種不種都中，光閑著不活動活動也不好，種了幾垅麥，鋤鋤草。我一看，她也沒有耙地，只是撒了些草木灰，隨意在長滿草的田里種了幾垅小麥，長勢是草盛麥苗稀…….舍不得撂荒應(yīng)該是她種地的很大原因。</p> <p class="ql-block">正嘮得有勁時，岸上一個中年婦站在半截院墻里朝我倆這兒喊，該回家做飯了，估計是受托日常關(guān)照她的鄰居，她沒聽見，也看不見遠處，我轉(zhuǎn)告了她……她拄著小鋤頭，一步一步向村邊移動，目送他掂著小鋤頭，彎著幾乎九十度的腰，一步一步爬上院畔邊的坡路，消失在村舍間的圪道轉(zhuǎn)彎處……</p> <p class="ql-block">轉(zhuǎn)彎處的墻腳，一簇九月菊凌寒綻放著。</p> <p class="ql-block">天空沒留下翅膀的痕跡，而無數(shù)的人曾展翅飛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