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家出弄堂口,對面和平里,有老虎灶,供居民泡開水的。我傍晚都要為家里灌一熱水瓶。因此走到弄堂口,看著貼我母親的大字報,四顧無人,就順手撕扯下來,團揉一團扔了。每撕一張,就好像把我母親從墻上給解救下來,頗有理直氣壯的成就感。漸漸弄堂口的舊大字報讓我撕完了。一墻的斑剝空臼。于是膽子肥起來,目空“革命”,再貼晚上再撕??偸窃谕低得泄奈枳砸眩竦叵曼h,都是偷偷摸摸。電影里常見。</p><p class="ql-block"> 這一次撕大字報,我邀了我個同伴一起去干。她是我的死黨,我倆走到弄堂口那塊,無人,就干起活來。她左我右她上我下配合撕,麻溜的快而爽,正有勁,忽然間,嘈雜聲漸大:“來了!來了!”什么來了?疑惑間見人們沖我們趕來!我們?nèi)鲅咀訛a水似地逃。本人靜安區(qū)田徑運動員,追得上?一溜煙功夫我們逃至她外婆工作的點心店,外婆見我們氣喘吁吁,馬上端來熱氣騰騰的小餛飩,我倆慢慢地吃著,估計差不多時間了,我們就回家去了。</p> <p class="ql-block">往回走我們故意走得慢,若無其事地。在弄堂口與大報紙墻之間,同伴還要往大字報那走讓我一把扯住,正在往回走,猛然間弄堂口漫過耒一堆守株待兔人,真是剛出虎囗又進狼圈把我們給圍了。他們要我們坦白,誰指使?她們七嘴八舌,嘴上冒出耒的革命語匯蠻多的,和平日里弄婦女不一樣呵,讓我不解。</p> <p class="ql-block"> 我和同伴一語不發(fā),啥也不承認,有指使也是以后電影指使的,是我自己想干。地利也要緊——我家離上海市委近,弄堂口動靜引來了在市委忙著革命的北京南下的紅衛(wèi)兵,他們看了大字報,無非愛吃愛穿愛打扮,于是首都紅衛(wèi)兵操著脆而嘣的京腔一語定乾坤“你們大方向錯了。這小孩能干啥呀?”強龍壓倒地頭蛇了,不少群眾就幫腔“沒有事沒有事,散了散開了?!?lt;/p> <p class="ql-block"> 之后,我在學校成了另類名人,撕大字報的。我家住一樓那個窗戶已經(jīng)很高,還經(jīng)常有人爬上窗戶偷看我家里的人,聽說小反革命不錯,經(jīng)常有人偷窺,我家原住房很大的,因急于避禍,換了個面積少一半的小房。母親賤賣了家具。不久,六九年,沒書念,全部“流放三千里”,一竿子給插到了中蘇邊境。那年我15歲。</p> <p class="ql-block">詩云:叫你上墻就上墻,</p><p class="ql-block"> 叫你流放就流放,</p><p class="ql-block"> 你的人生我來管,</p><p class="ql-block"> 有嘴也得全閉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