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圖/劉方紅</p> <p class="ql-block"> 立冬過后天氣漸冷,開始做保暖衣服的客戶多了起來,瞥見裁剪后剩下的碎布料零零散散堆在角落,總覺得扔了可惜,便隨手撿起幾塊,根據(jù)布頭大小的尺寸裁剪成大大小小的手套裁片。</p><p class="ql-block"> 夕陽正斜斜地照進(jìn)我的裁縫鋪。這些裁剪剩下的面料,以前我都會毫不在乎的扔進(jìn)廢料筐,現(xiàn)在卻舍不得扔了。用縫紉機縫著這些小手套,朋友打來視頻問我在做什么,我說正在做一些小手套。與她談笑之間,我說起當(dāng)年我娘也讓我用邊角料給她做一雙這樣的手套,我怕浪費功夫沒給她做,現(xiàn)在我有時間做了,她卻再也沒有了。正說著喉頭忽然發(fā)緊,眼淚毫無防備地滾了下來。朋友在視頻那邊手足無措,跟著我一起情緒突然低落了下來。</p><p class="ql-block"> 恍惚間,突然想起許多年前。那時候,母親還在。她也總是這樣,輕輕拾起我丟下的布頭,小聲問我:"能幫娘做雙手套嗎?"可我那時年輕,心氣高,總覺得做這些小物件既耗工夫,又不值錢,便一次次硬著心腸回絕了她。母親也不說什么,只是默默收好那些碎布,取出手縫針,一個人坐在窗邊,慢慢縫、細(xì)細(xì)綴??p好的手套雖不精致,她卻天天戴著。我見了,還常常笑她土氣,轉(zhuǎn)頭去店里買來各式新款的手套塞給她??赡赣H從未舍得戴過那些買來的手套,依舊只戴她用小布頭自己親手縫的那雙。</p><p class="ql-block"> 如今,母親已走了兩年多了。我卻不知不覺學(xué)著她當(dāng)年的樣子,把那零碎的布頭撿起來,用零散布頭縫制手套。裁剪成一副副手套,大人小孩子的都有,手套做好后,一一分給我的親朋好友,卻唯獨少了當(dāng)年那個求著我給她做手套的人了。</p><p class="ql-block"> 我想起小學(xué)時的冬天。那是八十年代,教室的窗戶漏風(fēng),冬天一到,冷得人寫字的手都發(fā)僵。母親怕我凍著,就從舊衣服上裁下布塊,將我的小手輕輕按在布上,沿著輪廓細(xì)細(xì)描畫,再剪出形狀,鋪一層軟軟的棉花,一針一針密密地縫起來。她知道我愛面子,怕我不肯戴,還特意用彩線在手套上繡一朵小花,再用一根長繩把兩只手套系在一起,掛在我脖子上,不容易丟。每年入冬,她總會為我縫上這樣一雙。</p><p class="ql-block"> 現(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是一位老裁縫,摸過的好布料越來越多,經(jīng)手的高級定制也不少,可我怎么就從沒想過,也為母親縫一雙手套呢?當(dāng)她彎腰撿起我丟掉的布頭,小心地問我"能不能給娘做一雙"時,我怎么就一點都沒想起,小時候她為我縫的那雙繡花手套、那根系繩、那個掛在我胸前暖暖的冬天?</p><p class="ql-block"> 如今,我能做出幾十雙,甚至幾百雙手套,每一針都帶著遲來的思念,每一雙都藏著說不出口的歉意??晌业哪赣H,卻再也不會戴上我親手縫的手套了。那些布頭依然在,冬天依然會來,只是那個最該戴上它們的人,早已不在。淚水模糊了眼前這些無人認(rèn)領(lǐng)的溫暖。如果時光能像這些布頭一樣可以重新剪裁,我寧愿用全部手藝,換一次為母親認(rèn)真縫制一雙手套的機會。</p><p class="ql-block"> 窗外,暮色四合??p紉機上積著的布屑微微顫動,像是有人在輕輕嘆息。</p> <p class="ql-block">劉方紅寫于2025年初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