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中華巧工記中說：知者創(chuàng)物，巧者述之守之，世謂之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曾在一座老城的巷口見過一位木匠，他坐在低矮的板凳上，手里握著一把刨子，木屑如卷云般從他腳邊堆起。陽光斜斜地切過屋檐，落在他布滿裂紋的手背上，那雙手像一段老樹根，卻能在木料上開出花來。他不做整件家具，只修——誰家的桌角磕了，誰家的門軸響了，他便提著工具箱慢悠悠地去，一鑿一鑿，把歲月的毛邊磨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讓我想起那句“知者創(chuàng)物，巧者述之守之”。創(chuàng)造者點(diǎn)燃火種，而守護(hù)者讓火焰不熄。那位木匠或許不曾設(shè)計過一件新器物，但他用幾十年光陰，將前人留下的手藝一寸寸延續(xù)下來。他不是開創(chuàng)者，卻是讓“工”得以稱為“工”的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也曾見過一位年輕的手藝人，在工作室里復(fù)刻明代漆盒。她翻著泛黃的圖錄，一遍遍調(diào)色、上漆、打磨，失敗了就重來。她說：“古人做得出來，我們不能讓它斷在我們手里。”她不追求創(chuàng)新，反而執(zhí)著于“像”——像到連紋理走向都分毫不差。她不是不知創(chuàng)新為何物，而是明白，有些東西，必須先守住，才能談發(fā)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世上的“知者”固然可敬，但若無“巧者”代代相傳，再精妙的構(gòu)思也會湮滅在時間里。就像那本《中華巧工記》，它本身不是工具，卻記錄了無數(shù)工具的魂。它不造物，卻讓造物之法得以流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后來常想，所謂“工”，不只是技藝，更是一種態(tài)度——是對細(xì)節(jié)的敬畏，是對傳統(tǒng)的謙卑，是對“做得好”的執(zhí)著。我們常歌頌發(fā)明者，卻忘了那些默默修復(fù)、反復(fù)練習(xí)、日復(fù)一日打磨同一件器物的人。他們或許沒有留下名字，但每一道光滑的榫卯、每一處嚴(yán)絲合縫的接合，都是他們無聲的簽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一次，我在博物館看見一件清代木雕窗欞，解說牌上寫著：“原物損毀，今由匠人依古法重制?！蔽叶⒅菍訉盈B疊的花紋，竟分不清哪一刀是百年前的，哪一刀是今天的。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所謂“述之守之”，不是簡單的復(fù)制，而是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巧者以手為筆，以木為紙，寫下對前人的回應(yīng)。</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世上從不缺聰明人，缺的是愿意沉下心來“守”的人。他們不聲不響，卻讓文明的火種在指尖流轉(zhuǎn)。他們知道，真正的巧，不在驚艷一時，而在經(jīng)年不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中華巧工記中說：知者創(chuàng)物，巧者述之守之，世謂之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如今我懂了，這“工”字背后，是創(chuàng)造者的光，更是守護(hù)者的影。光耀一時，影長千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