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山西武州山的南麓，砂巖的崖壁被鑿開。不是細(xì)密的、斟酌的雕琢，而是雄渾的、磅礴的劈砍。走進(jìn)去，光與影首先變了，來自西域的風(fēng)與來自中原的土，在這里凝固成一種巨大的寂靜?？諝馐浅恋榈模瑤е^的呼吸。</p> <p class="ql-block"> 進(jìn)入窟區(qū)，你看見了佛。那不是一尊、兩尊，是整整一個世界。他們從冰冷的巖體里生長出來，仿佛不是人工雕鑿，而是佛陀自己從沉睡的石頭中蘇醒，將身軀與山巒融為一體。最高的，直達(dá)穹頂，你得極力仰頭，直到脖頸酸疼，才能望見那低垂的眼眸。他看你，又不看你；他看北魏的馬蹄，看隋唐的煙雨，看宋元的烽火，一直看到你的身上，那目光里是超越了悲喜的澄澈，是容納了所有時光的安然。</p> <p class="ql-block"> 窟內(nèi)佛的衣袂是柔軟的，流暢的弧線從肩頭垂下，仿佛是絲帛，而非頑石。那是健陀羅的風(fēng)采，是希臘的卷渦經(jīng)過萬里跋涉，融入了中原土石的氣韻。你幾乎能感覺到，若有風(fēng)從洞口吹入，那石頭的衣褶便會微微顫動。</p> <p class="ql-block"> 小的佛像，更是無數(shù)。他們密如星辰，嵌在壁龕里，刻在柱礎(chǔ)上，甚至就蜷在主佛的衣袍褶皺間。有的面容已漫漶，被時光磨成了一團(tuán)模糊的影子，但那份莊嚴(yán)的靜默，卻愈發(fā)濃重。你仿佛能聽見工匠們的鑿聲，叮叮當(dāng)當(dāng)，此起彼伏，在幽深的洞窟里回蕩了一代又一代。他們不說話，他們將所有的祈愿、所有的虔誠、所有的藝術(shù)生命，都交付給了這冰冷的石頭，讓它開口，讓它微笑，讓它永恒。</p> <p class="ql-block"> 云崗的石窟遠(yuǎn)不止于這露天的宏偉。當(dāng)你走進(jìn)那些幽深的洞窟（6號和10號及19號），另一種更為繁復(fù)、更為精微的華麗，便撲面而來。眼睛需要好一陣子，才能適應(yīng)窟內(nèi)的昏暗。隨后，一個滿天神佛的世界，便在朦朧中漸次浮現(xiàn)。這里沒有一塊裸露的石頭，目之所及，盡是佛陀、菩薩、飛天、樂伎、本生故事，它們從四壁，從穹頂，從每一個角落，向你涌來。藻井上刻滿了飛天與樂伎，她們的手臂如柳枝般柔曼，飄帶如云氣般舒卷，似乎將這沉重的石壁變得輕盈了，整個穹頂都在音樂的旋律中旋轉(zhuǎn)。而有些洞窟，卻只余下空曠與殘缺。佛像被風(fēng)沙磨去了五官，被戰(zhàn)火毀去了手臂，但那龐大的軀干依然屹立，那是一種更震撼人心的力量，一種在廢墟中依然挺立的意志。</p> <p class="ql-block"> 走出洞窟，重返陽光之下，竟有些恍惚。身后的山崖靜默如初，仿佛那一段被鑿出來、被供奉起來的光陰，只是一個漫長的夢。但你心里知道，有些東西已經(jīng)不同了。那石頭的呼吸，那穿越千年的凝視，已經(jīng)跟著你，走進(jìn)了你的世界里。</p><p class="ql-block"> 那不僅僅是石頭，那是一個民族用信仰與匠心，凝固在崖壁上的，最恢宏的史詩。這次參訪像一次深潛，潛入歷史與藝術(shù)的深海，帶回的是一身的清涼與滿心的震撼。云岡石窟，它不只是一處景點，它是一首刻在石頭上的史詩，是一個民族用信仰開鑿出的永恒。</p> <p class="ql-block"> 圖片攝自山西云崗石窟（2025年9月），音樂選自美篇-空寂山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