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弘治十三年深秋，太行山的風已經(jīng)帶著冰碴子。李石頭把最后一塊干糧掰給徒弟，自己舔了舔凍裂的嘴唇，望向崖壁上剛鑿出的佛龕輪廓?！坝涀?，”他粗糙的手掌撫過冰冷的巖石，“這窟頂?shù)娘w天要刻得比云還輕，不然怎么馱得起咱百姓的念想？”</p><p class="ql-block"> 這年，三十歲的李石頭帶著七個徒弟從河南林縣來到平順縣林慮山?？h太爺說北齊天保年間的老石窟快塌了，要在這海拔1700米的絕壁上再造新寺。山腳下的村民都說他們瘋了——崖壁如刀削，連山羊都站不穩(wěn)，可李石頭望著師父臨終前交給他的圖紙，那上面密密麻麻畫著水陸殿、千佛屋的樣子，紙角還沾著師父咳的血。</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金燈寺山門</span></p> <p class="ql-block"> 開鑿的頭三年最苦。徒弟們用麻繩捆著身子懸在半空，鋼釬鑿下去，火星濺在臉上像針扎。有次山洪沖垮了棧道，兩個徒弟墜了崖，李石頭在崖底找到他們時，人已經(jīng)硬了，手里還攥著沒刻完的蓮花瓣。他把徒弟們葬在寺旁，墓碑上沒刻名字，只鑿了朵小小的石蓮花。那晚，他喝了半壺烈酒，借著月光接著鑿，鑿子震得虎口開裂，血滴在石頭上，暈開一朵朵暗紅的花。</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金燈寺石窟</span></p> <p class="ql-block"> 萬歷元年春天，水陸殿終于到了合龍的日子。當最后一塊“天龍八部”浮雕嵌進壁龕時，奇跡發(fā)生了——山泉水突然從主佛掌心滲出，滴落在地面石池里，泛起細碎的金光。徒弟們驚呼“佛祖顯靈”，李石頭卻蹲下身，用手指蘸了蘸池水，嘗出是崖縫里滲下的雨水。他想起師父說過，好的石窟能讓山、水、佛融成一體。此刻陽光穿過洞口，水面倒映著四壁400多尊彩塑，飛天的飄帶仿佛在波光里流動，倒真像壁畫里的極樂世界。</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金燈寺石雕佛像</span></p> <p class="ql-block"> 寺成那天，縣太爺帶著香火來祭拜，問李石頭想要什么賞賜。這個已經(jīng)滿頭白發(fā)的石匠指了指崖壁上的石窟群，從東到西綿延百米，17個石窟里281尊佛像靜靜佇立?！敖o它起個名吧，”他聲音沙啞，“夜里鑿石時，崖壁上的云母石反光，像盞長明的燈?！笨h太爺沉吟片刻：“就叫金燈寺如何？”李石頭笑了，眼角皺紋里還嵌著石粉。</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金燈寺二重院</span></p> <p class="ql-block"> 萬歷三年的一個冬夜，九十三歲的李石頭躺在自己鑿的石床上，聽見山下傳來廝殺聲。他掙扎著爬起來，摸黑點亮油燈，蹣跚著走向水陸殿。月光從石窟的窗欞照進來，照在他親手刻的那尊觀音像上——觀音的衣袂上刻著細密的水波紋，那是他照著妻子年輕時織的布紋刻的。當年妻子送他上山時說：“鑿佛就是鑿心，心誠了，石頭也能開出花。”</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金燈寺院內(nèi)石雕佛像</span></p> <p class="ql-block"> 突然，殿外傳來腳步聲。李石頭握緊了身邊的鑿子，卻看見是兩個穿著破爛的孩子?！盃敔敚嚼锎蛘塘?，我們能躲躲嗎？”他把孩子摟在懷里，摸到他們凍得冰涼的腳。那晚，老人給孩子們講石窟里的故事：千佛洞的每尊小佛都代表一個捐錢的百姓，丈八佛的耳垂能容下三個拳頭是因為“佛要廣聽眾生言”。孩子們問佛像會不會被兵火毀了，李石頭指著佛掌心不斷滴落的泉水：“你看這水，千年前北齊時就這么滴，它會護著這些佛雕像的?！?lt;/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昨日聽經(jīng)人何在，獨有石獅守廊前</span></p> <p class="ql-block"> 清順治二年，有人在金燈寺的石碑上刻下“石匠李石頭卒于寺中”，卻沒人知道他具體葬在哪里。只傳說每當月圓之夜，絕壁上會有微弱的光移動，像有人提著燈在巡視石窟。</p><p class="ql-block"> 如今，在水陸殿的角落里，還能看見一道淺淺的刻痕——那是李石頭晚年用指甲刻的，記錄著當年參與建寺的72個石匠的名字。守寺人馮開平說，1996年他剛來時，在暴雨夜見過奇怪的景象：“崖壁上的佛像被雨水沖刷后，好像有影子在鑿石頭，叮當聲順著風飄下來，跟縣志里寫的一模一樣?！?lt;/p> <p class="ql-block">后記： </p><p class="ql-block"> 2024年夏，我作為一名游客來到金燈寺游覽。我不是為打卡而來，而是慕名而來，看太行山自駕環(huán)線的險峻花壺公路所在的林濾山，是否像網(wǎng)友所稱的“不登林濾山，不知太行險”；看洞窟的佛陀雕像是否如傳說的那樣千姿百態(tài)，各顯莊嚴寶相；看建在千仞峭壁上的建筑是否將“懸、險、融、樸”四字發(fā)揮到極致。</p><p class="ql-block"> 水陸殿內(nèi)，看著那汪從佛掌心滲出的泉水，倒映著四壁明代彩塑，這些佛像既有唐宋的圓潤，又帶著明代特有的俊俏，衣袂上的紋路細如發(fā)絲…。</p><p class="ql-block"> 導游說：“金燈寺是中國石窟藝術的最后一座高峰，被譽為中國石窟藝術尾聲的華章之作，也是中國石窟藝術最后的輝煌，人文價值不可估量。此后三百年，再沒有如此大規(guī)模的石窟開鑿”。</p><p class="ql-block"> 離寺時，夕陽正照在西崖壁上，雨后的金燈寺云母石反射出點點金光。我有些恍惚，我看到了些什么？那是中國石窟藝術的最后一座高峰，是中國石窟藝術尾聲的華章，也是中國石窟藝術最后的輝煌。我聽到了些什么？流傳了幾百年的鑿刻金燈寺石窟的傳奇故事?；秀遍g，我仿佛還看見寺內(nèi)那座座佛石像在微笑，看見了一個蒼老的身影懸在半空，手里的鋼釬閃著光，鑿向永恒的時間。</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金燈寺景區(qū)入口</span></p> <p class="ql-block">備注</p><p class="ql-block">文獻出處：</p><p class="ql-block">①平順縣文化和旅游局《金燈寺》2024年4月12日</p><p class="ql-block">②《金燈寺:中國石窟藝術尾聲中的華章》，知乎專欄，2025年9月13日</p><p class="ql-block">③ 百度百科“金燈寺石窟”詞條，2025年11月3日</p><p class="ql-block">④新華社《新華走筆丨山寺懸燈時》，2025年4月11日</p><p class="ql-block">⑤ 黃河新聞網(wǎng)《馮開平與金燈寺石窟的生死契約》，2025年4月1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