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引言</b></p><p class="ql-block">“忠恕”一詞于中國古代典籍最早出現(xiàn)在《論語》。</p><p class="ql-block">《論語·里仁》：</p><p class="ql-block">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弊映觥ｉT人問曰：“何謂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4.15）</p><p class="ql-block">什么叫“忠恕”？《論語》沒有直接解釋，而對單個的“恕”卻有?！墩撜Z·衞靈公》：</p><p class="ql-block">子貢問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保?5.24）</p><p class="ql-block">“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話在《論語》又不僅于此，在《論語·子路》還別有一處：</p><p class="ql-block"> 仲弓問仁。子曰：“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在邦無怨，在家無怨?！敝俟唬骸坝弘m不敏，請事斯語矣！”(12.2)</p><p class="ql-block">有類似意思的，《論語》頗不乏其章句，此恕不再舉。</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一、引入：以人治人</b></p><p class="ql-block">在《中庸》,也有“忠恕”。但在它出現(xiàn)之前，先有一段“引入”，猶如傳統(tǒng)戲曲之小姐、公子出場之前的丫頭、書童。</p><p class="ql-block">【原文】</p><p class="ql-block">道不遠人。人之為道而遠人，不可以為道。詩云：“伐柯伐柯，其則不遠?！眻?zhí)柯以伐柯，睨而視之，猶以為遠。故君子以人治人，改而止。</p><p class="ql-block">【解釋】</p><p class="ql-block">這段“引入”可分析三個層次：</p><p class="ql-block"><b>1、道不遠人。人之為道而遠人，不可以為道。</b></p><p class="ql-block">《禮記正義·中庸》鄭玄注：言道即不遠於人，人不能行也?？追f達疏：“道不遠人”者，言中庸之道不遠離於人身，但人能行之於己，則中庸也。“人之為道而遠人，不可以為道”，言人為中庸之道，當附近於人，謂人所能行，則己所行可以為道。若違理離遠，則不可施於己，又不可行於人，則非道也，故云“人之為道而遠人，不可以為道也”。</p><p class="ql-block">朱熹《中庸章句集注》：道者，率性而已，固眾人之所能知能行者也，故常不遠于人。若為道者，厭其卑近以為不足為，而反務(wù)為高遠難行之事，則非所以為道矣。</p><p class="ql-block">按：</p><p class="ql-block">鄭、孔、朱三位先人都是以經(jīng)學、理學之“道”哲學化地以解此“道”。愚意：是否可以通俗化理解：</p><p class="ql-block">“道”：路，日常人所走之道路。</p><p class="ql-block">兩個“為道”：前者表行為，修路；后者表判斷，算路。</p><p class="ql-block">“而”：連詞，表假設(shè)，如果。</p><p class="ql-block">整句作現(xiàn)代漢語簡譯：路不遠離人。人修路若修得遠離人，那便算不得路了。</p><p class="ql-block">以修路說事，言淺顯卻不失意深刻，并且很有雙關(guān)語的意味，頗符合《中庸》在前一段所說之“君子之道費而隱”的哲學認定。</p><p class="ql-block"><b>2、“伐柯伐柯，其則不遠?！眻?zhí)柯以伐柯，睨而視之，猶以為遠。</b></p><p class="ql-block">伐，斫也?？拢?。則，法也。睨，邪視也。</p><p class="ql-block">鄭玄：“言持柯以伐木，將以為柯，近以柯為尺寸之法，此法不遠人，人尚遠之?！敝祆洌骸蔼q有彼此之別，故伐者視之猶以為遠也?！笨追f達：“明行道在於身而求道也。”</p><p class="ql-block">按：</p><p class="ql-block">“睨而視之，猶以為遠？”用現(xiàn)代漢語簡譯，就是：不需正眼就能看見，（這么近）卻還以為遠?！绊睅в休p易、隨便的意味。</p><p class="ql-block">這是先引用《詩》句，然后通過對《詩》句的解讀加以反例強化，突出“以人”而不是以物的主張，為推導“以人治人”做鋪墊、蓄勢。</p><p class="ql-block"><b>3、君子以人治人，改而止。</b></p><p class="ql-block">鄭玄：言人有罪過，君子以人道治之，其人改則止赦之，不責以人所不能。</p><p class="ql-block">孔穎達：以道去人不遠，言人有過，君子當以人道治此有過之人。若人自改而休止，不須更責不能之事。若人所不能，則己亦不能，是行道在於己身也。</p><p class="ql-block">朱熹：若以人治人，則所以為人之道，各在當人之身，初無彼此之別。故君子之治人也，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其人能改，即止不治。蓋責之以其所能知能行，非欲其遠人以為道也。張子所謂“以眾人望人則易從”是也。</p><p class="ql-block">按：</p><p class="ql-block">三位先人，言繁而詞蕪，尤其“罪過”一詞,出現(xiàn)得尤其突兀，弄得人不免對其要發(fā)哲學三問：“你是誰？”，“你從哪里來？”，“你要到哪里去？”陳子昂說“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倍嵖党伞白镞^”云云，是不是因為在這一句中，他前見有“治”，后見有“改”，因而發(fā)此聯(lián)想？</p><p class="ql-block">“以人治人”的“治”，應當“治理”之“治”講，而不應作“治罪”之“治”解。</p><p class="ql-block">兩個“人”，前一個“人”作為抽象概念，指人類普遍具有的特性，即鄭玄自所謂“人道”或者人性；而后一個“人”作為具體概念，則是人類各種關(guān)系以及相關(guān)事務(wù)的總和。前“人”是“治”的方式、手段，后“人”是“治”的內(nèi)容、對象?！耙匀酥稳恕弊鳛槿寮覍嵺`原則，旨在治理人事應基于人性人道，并回歸人的本真需求。</p><p class="ql-block">許慎《說文解字》：“改，更也?！彼越忉寷]有問題，但作為動詞，對其行為主體尤其行為對象的理解與把握，卻大有問題。</p><p class="ql-block">在此，“改”的行為主體誠然是“人”，但行為對象絕然不是“人”，而是“以人治人”。所以，“改而止”一句的意思是：誰若改變“以人治人”這個原則，就要制止，因其不可行也！強調(diào)“以人治人”作為實踐原則的惟一性。</p><p class="ql-block">小結(jié)一下：根據(jù)現(xiàn)代形式邏輯，這個所謂“引入”其實就是一則類比推理。其中“道不遠人”屬正類比；“執(zhí)柯以伐柯，睨而視之，猶以為遠?！睂俜搭惐龋煌ㄟ^正、反倆類比，推導出類比推論：“以人治人”。</p><p class="ql-block">這個“引入”就是拿著“以人治人”的類比推論，引領(lǐng)“忠恕”出場，走上了《中庸》文本的舞臺。</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二、正題：忠恕</b></p><p class="ql-block">正題亦三小段</p><p class="ql-block"><b>1、首先定性、定義“忠恕”。</b></p><p class="ql-block">【原文】</p><p class="ql-block">忠恕違道不遠，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p><p class="ql-block">【解釋】</p><p class="ql-block">違，猶去也，距離的意思。</p><p class="ql-block">“違道不遠”，則“忠恕”幾于道；“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笔菫椤爸宜 薄?lt;/p><p class="ql-block">孔穎達曰：忠者，內(nèi)盡於心，恕者，外不欺物。</p><p class="ql-block">朱熹曰：盡己之心為忠，推己及人為恕。</p><p class="ql-block"><b>2、接著以身說法，強調(diào)“求”要“忠恕”。</b></p><p class="ql-block">孔子以“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的實情與體會，強調(diào)規(guī)范人事行為應該遵循“忠恕”的原則，即“己所不欲，勿施於人?！?lt;/p><p class="ql-block">【原文】</p><p class="ql-block">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也；所求乎臣以事君，未能也；所求乎弟以事兄，未能也；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也。</p><p class="ql-block">【解釋】</p><p class="ql-block">朱熹《中庸章句集注》曰：“子、臣、弟、友，四字絕句。”</p><p class="ql-block">愚意，在這小段，斷句并非主要問題，而其中的“所字結(jié)構(gòu)”及其理解才是關(guān)鍵。</p><p class="ql-block">根據(jù)現(xiàn)代漢語語法理論，“所字結(jié)構(gòu)”由“所”字與動詞性詞或短語組成，主要功能是將動詞名詞化，然后在句子中充當主語、賓語等名詞性成分。</p><p class="ql-block">“所求乎子（臣、弟、朋友）”，由“所”字與動詞短語“求乎子（臣、弟、朋友）”組成，為“所字結(jié)構(gòu)”。動詞名詞化，就是將“要求子（臣、弟、朋友）應該怎么做”轉(zhuǎn)化為“對于子（臣、弟、朋友）應該怎么做的要求”。此第一。</p><p class="ql-block">第二，“對于子（臣、弟、朋友）應該怎么做的要求”在句子“以事父（君、兄、朋友）”結(jié)構(gòu)中，要充當主語、賓語等名詞性成分。</p><p class="ql-block">在“以事父（君、兄、朋友）”結(jié)構(gòu)中，“事”為動詞謂語?！耙浴睘榻樵~，表示工具或手段，在現(xiàn)代漢語相當于“用、拿、把”?！坝谩⒛?、把”什么呢？就是已經(jīng)名詞化的“對于子（臣、弟、朋友）應該怎么做的要求”，它做介詞“以”的賓語，相加一起構(gòu)成介賓結(jié)構(gòu)之后，再充當動詞謂語“事”的狀語。</p><p class="ql-block">以“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也”一句為例，翻譯成現(xiàn)代漢語，約作：</p><p class="ql-block">拿對于兒子應該怎么侍奉自己的要求（轉(zhuǎn)而要求我自己）去侍奉父親，（我自己）卻做不到。</p><p class="ql-block">其余類推。</p><p class="ql-block">鄭玄說：“圣人而曰我未能，明人當勉之無巳?！边@是他老先生沒有妥善處理“所字結(jié)構(gòu)”及其理解問題而造成的意思指向性錯誤?？鬃又獠辉凇懊魅水斆阒疅o巳”，其意蓋在“我之未能也，則人其更不能焉?！彼先思也皇且獙Α笆隆钡拇龠M；而是在于對“求”的降維。所以，孔穎達疏：“言此四者，欲明求之於他人，必先行之於己?！笔菍︵嵖党烧`解一定程度的修正。</p><p class="ql-block"><b>3、最后告誡:要注意幾點</b></p><p class="ql-block">【原文】</p><p class="ql-block">庸德之行，庸言之謹。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餘不敢盡；言顧行，行顧言，君子胡不慥慥爾？</p><p class="ql-block">【解釋】</p><p class="ql-block">鄭玄注：庸，猶常也，言德常行也，言常謹也?？追f達疏：謂自修己身，常以德而行，常以言而謹也。朱熹集注：庸，平常也。行者，踐其實。謹者，擇其可。</p><p class="ql-block">三位所解都是狀況，但存在區(qū)別：鄭、孔以“?！睘樾袨楸旧淼倪^程狀況；而朱子則是以“平?！睘樾袨橐罁?jù)對象的性質(zhì)狀況。</p><p class="ql-block">愚以朱子是。</p><p class="ql-block">行為依據(jù)對象者何？就是行為規(guī)范。行為規(guī)范的性質(zhì)何以“平?！?？就是因為它是嚴格按照上述“忠恕”的原則確定也。這一層意思很重要，對這一層意思的鉤沉發(fā)微，既是這一小段與前二小段之間文章學邏輯的關(guān)鍵，同時也是解開“庸德之行，庸言之謹”的鎖鑰。</p><p class="ql-block">既然“平?！钡男袨橐?guī)范都是按照“忠恕”之“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的原則確定，也就是普遍都能的，那么就請注意以下幾點：</p><p class="ql-block">1、都應該認真踐行；</p><p class="ql-block">2、沒有完全做到的，務(wù)必努力；</p><p class="ql-block">3、行有余力的，也不需要過頭，因為“過猶不及”；</p><p class="ql-block">4、言行兼顧。</p><p class="ql-block">如此，大家便都做篤實君子。</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span style="font-size:15px;">（圖片引用網(wǎng)絡(luò)）</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