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與方老師的緣分，始于七年前老年大學聲樂班的女低聲部。彼時我是初來乍到的新人，怯生生選了后排座位，身旁坐著的便是她——79歲的方老師，胖胖的身材，慈眉善目，戴著高度眼鏡，指尖輕輕搭在樂譜邊緣，像株歷經歲月卻依舊精神的松柏。</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每周一的課，方老師從未遲到。她的聲音是低聲部的定海神針，醇厚又清亮，無論是復雜的轉音還是難卡的節(jié)奏，她總能穩(wěn)穩(wěn)接住，讓我這個新手暗自佩服。直到后來聽同學說起，才知道這位看似普通的老人，年少時竟是北京銀河合唱團的團員，那腔子里的功底，原是藏著大半輩子的熱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們的熟絡，始于同路的緣分。班上同學多住附近，唯有我和方老師要坐公交。下課鈴響后，我總等著她慢慢收拾好樂譜，兩人并肩走出校門，沿著路邊慢慢走。聊天多了，才知曉她光鮮歌聲背后的不易——直腸癌術后恢復期，膝蓋時常發(fā)疼，視力更是模糊，每次上課前在家不敢多吃一口飯，就怕路上出狀況；手里的樂譜，是老伴一張張復印放大的，可她看時，還是得架著放大鏡，一個音符一個音符地辨。</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多虧了他?！闭f起老伴，方老師眼里會泛起柔光。最早是老伴送她到公交站，后來線路改了要轉車，便天天幫她叫出租車；樂譜上的批注、上課時的保溫杯，全是老伴細心準備的。我聽著，心里滿是觸動，原來最好的陪伴，就是陪著你把熱愛堅持到底。</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疫情來襲時，線下課停了，聲樂班改成線上教學。交作業(yè)成了難題，我們大多是錄好完整音頻發(fā)送，方老師卻因為操作不熟練，在微信里一段一段發(fā)語音，每一段都唱得認真，沒有一絲敷衍。我隔著屏幕聽她的聲音，依舊穩(wěn)準，仿佛能看到她坐在桌前，放大鏡放在樂譜上，一字一句琢磨的模樣。</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恢復線下課后，方老師又出現(xiàn)在了教室。只是這次她笑著跟我說：“別等我啦，老頭子來接我，我們還得去阜成門吃午飯呢?！蔽铱粗焕习閿v扶著走出校門的背影，兩人步伐緩慢卻默契，心里只剩祝福。</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年底的匯報演出，我們還一起站在臺上唱《雪絨花》，方老師的聲音依舊是低聲部最穩(wěn)的那一束。寒假過后，春季開學的消息傳來，卻也伴著方老師離開的噩耗——她在春節(jié)前的睡夢中走了，沒有痛苦。</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坐在曾經與她為鄰的后排座位，手里捏著那張放大的樂譜，忽然想起她曾說的“唱歌是一輩子的樂子”。她的一生，有深愛相伴，有熱愛相隨，走時從容體面，像她唱過的每一個音符，圓滿又溫暖。如今再聽到女低聲部的旋律，我總覺得，那里面還藏著方老師的聲音，輕輕的，暖暖的，從未遠去。</p> <p class="ql-block">視頻中右邊第一個就是方老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