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天壇的甬道是被槐枝架起來的——春時它是淡綠的簾，夏時是濃蔭的傘，到了秋，才真正成了神壇與人間的“錨”。</p><p class="ql-block"> 你看這樹，枝椏擰著勁兒向天上伸，葉瓣卻把金黃揉得軟綿。古槐的“陰柔”從不是怯懦：它生在祭天的純陽壇場，偏以“槐實純陰”的性子，把皇天的威嚴纏成了可觸碰的暖。秋風吹過甬道時，槐葉落在丹陛橋的磚上，像把六百年的時光碾成了碎金——這哪是“鬼樹”的陰森？分明是天地借它的枝椏，給人間遞了盞溫涼的燈。</p><p class="ql-block"> 四季里的槐，春槐的嫩是“試探”，夏槐的盛是“托舉”，唯有秋槐，是“落定”。它把半青半黃的葉鋪在步道上，讓午休的白領踩著金箔走，讓溜娃的大媽撿片葉逗孩子笑——神壇的琉璃瓦離人間太遠，是秋槐的落蕊，把“天地之維”的大道理，揉成了腳邊的暖。</p><p class="ql-block"> 這樹的性子，像極了北京的秋：看著疏朗，骨子里卻裹著熱。它不似楓那樣烈，也不似柳那樣軟，只把枝椏張成穹頂，把葉色調(diào)成“剛褪青、未染赤”的溫——是皇城根下才有的分寸：既承得住祭天的禮制，也容得下凡人的閑。</p><p class="ql-block"> 我蹲在樹影里拍落葉，悟懂了古人植槐的心思：神壇要的是“敬”，人間要的是“親”，而秋槐就是那根線——它以“陰柔之姿”接了天的陽，又以“落蕊之暖”連了人的情，讓這壇場的“天地”，終究是人的天地。</p><p class="ql-block"> 起風了，槐葉又落了幾片。這哪里是秋的蕭索？是天壇最溫柔的收梢——以樹為媒，讓神聽得到人間的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