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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中庸》筆記：“中庸”議

雄鷹于飛

<p class="ql-block">既讀《中庸》首章，且已做了兩篇讀書筆記。接著往下讀。</p><p class="ql-block">朱熹《中庸章句集注》在首章之后說：“其下十章，蓋子思引夫子之言，以終此章之義?！?lt;/p><p class="ql-block">朱子合10章而為一說，或然；如說“以終此章之義”，意指是對(duì)首章的展開以及強(qiáng)調(diào)，其或不然。</p><p class="ql-block">“中庸”一詞從第2章首出，至第11章，共在6章中出現(xiàn)9次。朱子分《中庸》全文為33章，出現(xiàn)“中庸”一詞不過10次而已，此中占比為90%。說“朱子合10章為一說，“或然”者以此。</p><p class="ql-block">而說“其或不然”者，亦以此。</p><p class="ql-block">關(guān)于《中庸》首章，我之前做的兩篇讀書筆記：《“慎獨(dú)”解》與《說“修道”》，已經(jīng)述及它的主題是 “中和”。而此10章主題明顯“中庸”無疑。</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一、層次劃分</b></p><p class="ql-block">朱子對(duì)《中庸》以所謂“夫子之言”分章?！胺蜃又浴闭\(chéng)然條例顯見，然而于“子思引”的本意或因此隱微了。朱熹《中庸章句序》說：《中庸》是“子思子憂道學(xué)之失其傳而作也?！奔热缡?，則解讀《中庸》還是應(yīng)以“子思子”的本意為分析與依循的主要對(duì)象。</p><p class="ql-block">認(rèn)真閱讀，仔細(xì)理解，以此10章論議內(nèi)在的邏輯推演為根據(jù)，竊意，此10章集中議論關(guān)于“中庸”的問題，具體分四部分：</p><p class="ql-block">第一部分：2-5章，述“中庸”難，以引定義；</p><p class="ql-block">第二部分: 6章，定義“中庸”，以舜號(hào)召；</p><p class="ql-block">第三部分:7-8章，以回相揭，倡守“中庸”；</p><p class="ql-block">第四部分: 9-11章，述守“中庸”，絕須“強(qiáng)”行。</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二、各層解讀</b></p><p class="ql-block">以下展開，分層解釋、疏通、辨正。</p> <p class="ql-block"><b>第一部分：</b></p><p class="ql-block"><b>【原文】</b></p><p class="ql-block">2、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shí)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無忌憚也?！?lt;/p><p class="ql-block">3、子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鮮能久矣！」</p><p class="ql-block">4、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過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人莫不飲食也，鮮能知味也?！?lt;/p><p class="ql-block">5、子曰：「道其不行矣夫！」</p><p class="ql-block"><b>【解讀】</b></p><p class="ql-block">《禮記正義》是將此朱分四章歸為一節(jié)的。</p><p class="ql-block">孔穎達(dá)疏：“此一節(jié)是子思引仲尼之言，廣明中庸之行，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中庸之道，鮮能行之?！辈⒅赋鏊男《蔚亩我饧跋嚓P(guān)邏輯關(guān)系：</p><p class="ql-block">既言君子、小人不同，又嘆中庸之美，覆說人寡能行，最后既傷道之不行，又哀閔傷之，云時(shí)無明君，其道不復(fù)行也。</p><p class="ql-block">除了“時(shí)無明君”的微言大義不知其然與否，孔氏這樣的解釋、疏通，應(yīng)該是可以接受的。</p><p class="ql-block">然則需要指出的是，從文章學(xué)角度理解，這一部分的作用，并非在于“廣明中庸之行”，“子思子”的本意蓋在以“中庸其至矣乎”卻“不行”、“不明”的鋪陳，引起并強(qiáng)化“中庸”對(duì)于讀者的印象：“中庸”到底是什么樣的？所以，第二部分就來定義了。</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第二部分:</b></p><p class="ql-block"><b>【原文】</b></p><p class="ql-block">6、子曰：「舜其大知也與！舜好問而好察邇言，隱惡而揚(yáng)善，執(zhí)其兩端，用其中於民，其斯以為舜乎！」</p><p class="ql-block"><b>【解讀】</b></p><p class="ql-block">按現(xiàn)代語言解讀，“舜好問”，就是注重調(diào)查；“好察邇言”，就是對(duì)“問”之所得，還加強(qiáng)研究；“隱惡而揚(yáng)善”，就是對(duì)調(diào)查研究的結(jié)果，進(jìn)行合理取舍；“執(zhí)其兩端，用其中於民”，就是取之有法：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環(huán)環(huán)相扣?！爸杏埂钡亩x就這么出來了。</p><p class="ql-block">“執(zhí)其兩端用其中”就是 “中庸”。 </p><p class="ql-block">什么是 “執(zhí)其兩端用其中”？</p><p class="ql-block">鄭玄注：“兩端”，過與不及也?！坝闷渲徐睹瘛保t與不肖皆能行之也。孔穎達(dá)疏：端謂頭緒，謂“知者過之，愚者不及”，言舜能執(zhí)持愚、知兩端，用其中道於民，使愚、知俱能行之。</p><p class="ql-block">朱熹則曰：兩端，謂眾論不同之極致。蓋凡物皆有兩端，如小大厚薄之類，于善之中又執(zhí)其兩端，而量度以取中，然后用之，則其擇之審而行之至矣。然非在我之權(quán)度精切不差，何以與此。此知之所以無過不及，而道之所以行也。</p><p class="ql-block">按：為拓寬理解，在《論語》有相關(guān)的兩個(gè)章句或可以參閱：</p><p class="ql-block">1、堯曰：“咨！爾舜！天之歷數(shù)在爾躬，允執(zhí)其中?。ā墩撜Z·堯曰》20.1） </p><p class="ql-block">2、子曰：“吾有知乎哉？無知也。有鄙夫問於我，空空如也，我叩其兩端而竭焉?！保?《論語·子罕》：9.7 ）</p><p class="ql-block">恕不展開。</p> <p class="ql-block"><b>第三部分: </b></p><p class="ql-block"><b>【原文】</b></p><p class="ql-block">7、子曰：「人皆曰『予知』，驅(qū)而納諸罟擭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人皆曰『予知』，擇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lt;/p><p class="ql-block">8、子曰：「回之為人也，擇乎中庸，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lt;/p><p class="ql-block"><b>【解讀】</b></p><p class="ql-block">愚意朱分之7、8兩章當(dāng)歸為一節(jié)。</p><p class="ql-block">兩章都議論“擇乎中庸”的問題：7章批評(píng)自“知”者之不能“期月守”；8章夸贊顏回之能“服膺而弗失”。</p><p class="ql-block">所以，是通過真“知”與假“知”的對(duì)比，揭顏回以倡守“中庸”。</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第四部分: </b></p><p class="ql-block"><b>【原文】</b></p><p class="ql-block">9、子曰：「天下國(guó)家可均也，爵祿可辭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lt;/p><p class="ql-block">10、子路問強(qiáng)。子曰：「南方之強(qiáng)與？北方之強(qiáng)與？抑而強(qiáng)與？寬柔以教，不報(bào)無道，南方之強(qiáng)也，君子居之。衽金革，死而不厭，北方之強(qiáng)也，而強(qiáng)者居之。故君子和而不流，強(qiáng)哉矯！中立而不倚，強(qiáng)哉矯！國(guó)有道，不變?nèi)?，?qiáng)哉矯！國(guó)無道，至死不變，強(qiáng)哉矯！」</p><p class="ql-block">11、子曰：「素隱行怪，後世有述焉，吾弗為之矣。君子遵道而行，半塗而廢，吾弗能已矣。君子依乎中庸，遯世不見知而不悔，唯聖者能之?！?lt;/p><p class="ql-block"><b>【解讀】</b></p><p class="ql-block">《禮記正義》合上之第8章與9章為一節(jié)，又將11章與下之第12章合在一起，顯然都不相協(xié)，故都不取。 </p><p class="ql-block">9章通過反向?qū)Ρ?，?qiáng)調(diào)指出當(dāng)時(shí)現(xiàn)實(shí)社會(huì)之“中庸不可能也”。</p><p class="ql-block">什么叫“不可能”？</p><p class="ql-block">鄭玄注：言中庸難為之難?？追f達(dá)疏：為知者過之，愚者不及，言中庸難為之難也。</p><p class="ql-block">朱熹：若中庸，則雖不必皆如三者之難，然非義精仁熟，而無一毫人欲之私者，不能及也。三者難而易，中庸易而難，此民之所以鮮能也。</p><p class="ql-block">因?yàn)椤半y”，所以需要“強(qiáng)”。這是9、10兩章之間的文章學(xué)邏輯。</p><p class="ql-block">“強(qiáng)哉矯”， 鄭玄、孔穎達(dá)、朱熹都作“矯，強(qiáng)貌”。</p><p class="ql-block">10章通過鋪陳眾“強(qiáng)”，強(qiáng)調(diào)要守中庸，絕須“強(qiáng)”行。11章孔子現(xiàn)身說法：行中庸，不會(huì)半塗而廢；行中庸，遯世不見知而不悔。旗幟鮮明，立場(chǎng)堅(jiān)定。還是落實(shí)在一個(gè)“強(qiáng)”字上。這是11章的文章學(xué)邏輯。</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三、“中庸”不是“性”</b></p><p class="ql-block">對(duì)于“中庸”，朱熹《中庸章句集注》至少有兩處及之。</p><p class="ql-block">第一處在注第二章“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痹唬?lt;/p><p class="ql-block">中庸者，不偏不倚、無過不及，而平常之理，乃天命所當(dāng)然，精微之極致也。</p><p class="ql-block">《中庸章句集注》一開頭朱熹就有類似敘述：</p><p class="ql-block">中者，不偏不倚、無過不及之名。庸，平常也。子程子曰：“不偏之謂中，不易之謂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p><p class="ql-block">“子程子”明顯是模仿《中庸》首章的話術(shù)，然而成為朱子此解“中庸”的圭臬。</p><p class="ql-block">第二處在注第六章“執(zhí)其兩端，用其中於民”，曰：</p><p class="ql-block">兩端，謂眾論不同之極致。蓋凡物皆有兩端，如小大厚薄之類，于善之中又執(zhí)其兩端，而量度以取中，然后用之。</p><p class="ql-block">反復(fù)閱讀并盡力理解朱子此兩處解說，感覺，他老先生所謂的“中庸”，一說是“天命所當(dāng)然”，再說是人“執(zhí)其兩端，而量度以取中”，不僅自相抵牾，更與《中庸》文本原意沖突。</p><p class="ql-block">以朱注“中庸者……天命所當(dāng)然”，用現(xiàn)代數(shù)學(xué)形式表示，可得等式：</p><p class="ql-block">①“中庸”=“天命”</p><p class="ql-block">以《中庸》“天命之謂性”，也用數(shù)學(xué)形式表示，可得：</p><p class="ql-block">②“天命”=“性”</p><p class="ql-block">根據(jù)等式傳遞性，則可得：</p><p class="ql-block">③“中庸”=“性”</p><p class="ql-block">根據(jù)《中庸》首章，我之前兩篇讀書筆記，尤其《“慎獨(dú)”解》已經(jīng)述及“率性”是不可以的，需要通過內(nèi)外、人我的“教”、“學(xué)”的成績(jī)，尤其需要“慎獨(dú)”的功夫的控制、管理“率”的隨意性，實(shí)際也就是抑制“天命”之“性”中的負(fù)面因素，避免使其現(xiàn)身、放大甚至蔓延。</p><p class="ql-block">所以“性”并非完全、純粹正面，“天命”也不一定都是“所當(dāng)然”者。</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四、“中庸”不是“中和”</b></p><p class="ql-block">“中和”見于《中庸》首章：</p><p class="ql-block">喜怒哀樂之未發(fā)，謂之中；發(fā)而皆中節(jié)，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dá)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p><p class="ql-block">而《中庸》6章給“中庸”的定義是</p><p class="ql-block">（對(duì)于善），執(zhí)其兩端，用其中。</p><p class="ql-block">相同者，二者都是人對(duì)“天命”之“性”干預(yù)之后、正面、善的產(chǎn)物。</p><p class="ql-block">所不同者，一是程度：“中和”是所謂“天下之大本”、“天下之達(dá)道”，是所謂“其至也”（第12章）。而“中庸”僅是“隱惡而揚(yáng)善”之后對(duì)于“善”的“執(zhí)其兩端，用其中”，亦即其后《中庸》12章中的“夫婦之愚、不肖，可以與知、能行焉”，與“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知、所不能焉”的算術(shù)平均。</p><p class="ql-block">二是話語所描述的對(duì)象以及方法不同：“中和”是就存在狀態(tài)形容；“中庸”則是對(duì)運(yùn)用方式命名。</p> <p class="ql-block">以上愚莽，就教方家，并祈批評(píng)！</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span style="font-size:15px;">（圖片引用網(wǎng)絡(luò)）</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