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劍帕煙云</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57, 181, 74);">作者：云海</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第一卷</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57, 181, 74);">明末烽煙殘甲埋忠</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57, 181, 74);">清初逐鹿孤臣遺恨</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第五回（中）</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57, 181, 74);">糧竭援斷退守寧武</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57, 181, 74);">牒至令申血染關(guān)河</b></p><p class="ql-block"> 張潔領命而去，他的鎧甲還帶著代州戰(zhàn)場的血跡，腰間的佩劍斷了個小口——那是昨日掩護百姓撤退時，與大順軍騎兵拼殺留下的。他提著劍沿著城墻快步巡查，每走一步都格外謹慎。寧武關(guān)的城墻看著厚實，實則不少地方的城磚早已酥化，手指一摳就能掉下碎渣。走到西墻時，他倒抽一口冷氣：那處裂縫比記憶中寬了不少，最寬的地方能塞進一個拳頭，地基因為積雪融化而下沉，墻體上布滿了蛛網(wǎng)狀的細紋?！安缓?！”他心里咯噔一下，若是被大順軍的火炮擊中此處，城墻必然會塌！</p><p class="ql-block"> “快！去召集民夫和工兵！帶足石灰、糯米漿和城磚！”張潔聲嘶力竭地喊道，聲音因為緊張而變調(diào)。親兵們立刻四散而去，不多時，二十多個民夫就扛著工具跑了過來，其中就有那個拄拐杖的泥瓦匠老漢。老漢放下背上的石灰桶，摸了摸裂縫，眉頭緊鎖：“將軍，這裂縫得用糯米漿混著石灰填實，再用新磚加固，至少要兩個時辰！”張潔看了看城下，大順軍的投石機還在斷斷續(xù)續(xù)地攻擊，石塊砸在不遠處的城墻上，濺起的碎石劃傷了一名民夫的胳膊。“來不及等兩個時辰了！”他解下腰間的水壺，倒出半壺水遞給老漢，“先用水和石灰填縫，再用城磚壘砌，我?guī)搜谧o你們！”</p><p class="ql-block"> 民夫們立刻行動起來，老泥瓦匠指揮著眾人搬磚和灰，年輕些的民夫則扛著沉重的條石填補地基。張潔手持殘劍站在最前沿，城墻上的箭垛早已被投石機砸毀，他只能靠著殘破的城堞掩護。一支箭矢呼嘯著飛來，擦著他的耳畔飛過，釘在身后的城墻上，箭羽還在嗡嗡作響。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中，摸到了那封被油紙包著的家書，還有夾層里劉紅玉送的繡帕——帕子上繡了一半的并蒂蓮，針腳細密，是出發(fā)前紅玉連夜趕做的，說等他凱旋歸來，再繡完另一半。</p><p class="ql-block"> “將軍！快躲開！”一名士兵高聲喊道。張潔抬頭一看，一塊磨盤大的石塊正朝著裂縫的方向飛來，他來不及多想，一把推開正在填縫的老漢，自己撲在石灰桶上。石塊砸在城墻垛口上，震得他眼前發(fā)黑，嘴角溢出鮮血。他掙扎著爬起來，抹了把臉上的石灰，只見裂縫處的城磚已經(jīng)被震松了好幾塊?！翱欤≡偌影褎?！”他撿起地上的殘劍，撬開松動的城磚，劍身在石縫中劃出刺耳的聲響，火星四濺。寒風卷著硝煙撲面而來，他望著城下密密麻麻的大順軍，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守住這里，守住寧武關(guān)，守住身后的鄉(xiāng)親，也守住那半塊繡帕的約定。?</p><p class="ql-block"> 還未等城磚壘實，大順軍的云梯已如密雨般靠上西墻，敵軍士兵腰間掛著短刀、口中銜著繩索，像猿猴般飛速攀爬，喊殺聲震得城墻嗡嗡作響?！翱?！再加把勁！”他撿起地上的殘劍，撬開松動的城磚，劍身在石縫中劃出刺耳的聲響，火星四濺。寒風卷著硝煙撲面而來，還未等城磚壘實，大順軍的第二波攻勢已如潮水般涌至——數(shù)十架云梯借著煙塵掩護，“哐當”一聲架在了西墻之上，敵軍士兵像螞蟻般順著梯身向上攀爬，嘴里喊著震天的殺聲。張潔剛砍倒一名翻上城垛的敵兵，就聽見身側(cè)傳來一聲痛呼：“爹！”他轉(zhuǎn)頭一看，竟是泥瓦匠老漢的兒子，那后生正捂著右臂后退，一支羽箭深深扎進他的小臂，箭簇穿透皮肉，鮮血順著指縫汩汩涌出，瞬間染紅了沾滿石灰的粗布衣衫。</p><p class="ql-block"> “爹！”一聲痛呼突然刺破喧囂。張潔轉(zhuǎn)頭望去，泥瓦匠老漢的兒子正捂著右臂向后踉蹌，一支羽箭斜插在他的小臂上，箭簇穿透粗布衣衫，暗紅色的鮮血順著指縫汩汩涌出，在沾滿石灰的衣料上暈開大片血漬。那后生不過十六七歲，臉上還帶著未脫的稚氣，卻死死咬著牙不肯落淚，另一只手仍攥著半塊未砌完的城磚。</p><p class="ql-block"> 張潔心頭一緊，三步并作兩步?jīng)_過去，左臂死死按住后生的肩膀穩(wěn)住他搖晃的身形。右手下意識探向懷中，油紙包裹的家書硌得掌心發(fā)疼，旁邊便是劉紅玉連夜繡就的并蒂蓮帕子——針腳細密的蓮瓣才繡了半朵，銀線勾勒的花莖還帶著少女指尖的溫度。他沒有半分猶豫，指尖一勾撕下帕子邊角，那繡著零星蓮瓣的絲綢剛觸到后生的傷口，便被滾燙的鮮血迅速浸透，銀線裹著血珠，在硝煙中泛著詭異的紅光?！叭讨?！”張潔的聲音帶著戰(zhàn)場磨礪出的粗糲，指尖用力纏繞帕角，將傷口緊緊勒住，“等退了賊軍，再給你換干凈的包扎！”</p><p class="ql-block"> “將軍，俺還能搬磚！”后生疼得渾身發(fā)抖，卻倔強地要掙起身。張潔按住他的肩膀?qū)⑺频匠擒?，隨即高舉染血的殘劍，劍尖上還掛著方才撬磚時蹭到的石灰與血污?！岸悸牶昧耍 彼暮鹇暣┩腹コ堑男鷩?，震得身邊將士的甲胄都微微發(fā)顫，“這段墻是寧武關(guān)的命門，是城里父老的活路！今日就算把骨頭碎在這兒，也絕不能讓賊軍踏過城墻半步！”話音未落，他眼角的余光瞥見三名敵軍已翻上城垛，為首者舉刀便朝一名民夫砍去。張潔足尖一點撲過去，殘劍橫挑，精準擋住刀鋒，腕力一沉將敵兵的刀勢壓下，同時抬腿踹中對方小腹，趁其踉蹌之際，劍刃已刺穿敵軍咽喉。</p><p class="ql-block"> 溫熱的血噴了滿臉，咸腥的氣味嗆得他鼻腔發(fā)疼，可他連抹都來不及抹——更多敵軍順著云梯爬了上來，刀光劍影在城墻上交織成網(wǎng)。張潔的殘劍與敵軍兵器碰撞，發(fā)出一連串刺耳的脆響，劍身上很快添了數(shù)道新的豁口。一名敵兵借著同伴的掩護，長刀斜劈他的腰側(cè)，張潔躲閃不及，甲片被劈得碎裂開來，刺骨的疼痛瞬間傳遍全身，鮮血順著腰腹流下，浸透了內(nèi)層的戰(zhàn)裙。他踉蹌著后退半步，卻見又有兩名敵兵撲來，刀鋒一左一右封死他的退路。</p><p class="ql-block"> 體力在飛速流失，眼前的敵軍身影開始模糊，殘劍在手中越來越沉。就在他即將支撐不住時，城外突然傳來一陣震天的戰(zhàn)號，熟悉的“周”字軍旗穿透硝煙而來——周遇吉騎著那匹傷痕累累的烏騅馬沖在最前，馬鬃上系著的紅綢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手中斬馬刀泛著冷冽的寒光，一刀便將一架云梯劈成兩段，梯上敵軍慘叫著墜落城下?！皬垵?！撐?。 敝苡黾暮鹇暼珞@雷炸響，斬馬刀左右翻飛，所到之處敵軍紛紛身首異處，烏騅馬的鐵蹄踏過敵兵的尸體，濺起的血污染紅了馬腹的舊傷，“我等食君之祿，當守君之土！今日便讓這些反賊看看，大明將士的骨頭有多硬！”</p><p class="ql-block"> “將軍！”張潔胸中涌起一股熱流，腰腹的劇痛仿佛都減輕了幾分。他咬著牙撕下戰(zhàn)裙一角纏住傷口，殘劍在手中重新握緊，借著周遇吉劈開的空隙，劍刃斜挑刺穿一名敵軍的腰腹。有了主將的支援，城上將士士氣大振，民夫們也抱起身邊的磚石，朝著云梯上的敵軍狠狠砸去，一時間城頭殺聲震天，大順軍的攻勢竟被硬生生壓了回去。</p><p class="ql-block"> 直到夕陽西沉，大順軍才鳴金收兵，留下滿地尸骸緩緩退去。張潔靠在冰冷的城墻上，渾身脫力般滑坐在地，腰間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他顫抖著摸向懷中，染血的帕角還粘在衣襟上，旁邊的家書被火星灼出幾個小孔，母親手書的“平安”二字已有些模糊。城墻下，民夫們?nèi)栽谛扪a破損的城堞，泥瓦匠老漢扶著包扎好傷口的兒子，正將新燒好的石灰漿往裂縫里填。</p><p class="ql-block"> 關(guān)樓之上，周遇吉憑欄而立，手中摩挲著那方袁崇煥親授的帥印，印柄的溫度早已被戰(zhàn)火焐熱。城外大順軍的營地星火密布，隱約傳來敵軍的吶喊聲，那是李自成在重整兵力，準備明日更猛烈的攻勢。他低頭看向城墻上忙碌的身影，張潔正扶著一名傷兵起身，殘劍拄在地上當拐杖，背影雖顯佝僂，卻依舊挺直如松。周遇吉心中清楚，糧庫的存糧只夠支撐五日，傷兵已占將士半數(shù)，援軍更是杳無音信，但他的眼神里沒有半分畏懼——劍已出鞘，便無回頭之路；血已灑城，當與關(guān)共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