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前幾天回家和幾個朋友小聚閑談了一番，雖然已經(jīng)過去了好幾天，但拂去的話語就像一顆顆小小的石子，投進湖里泛起了幾串漣漪，竟還未曾完全平復。我們幾個是高中同學，雖然也在同個縣城，但是自從畢業(yè)之后平時也很少聯(lián)系，最多就是在手機上打卦閑聊。見面的寒暄一過去，話頭不知被誰引著，就滑向了那深不見底的、名為“生活”的泥潭中。</p> <p class="ql-block"> 說話的X，在會昌這個小縣城經(jīng)營者自己的家電店，每天忙著自己的工作，有著看似完美的家庭。聲音帶著清晰可辨的倦意，不知道從什么時候他的眼里早已沒有了當初的“光”。“我老婆現(xiàn)在懷二胎了，我每天都是先做早餐給大家吃，讓打包吃完就送她去上學。我回來就去做事，差不多11點左右就要去菜市場買菜，然后接小孩放學，回到家就洗菜切菜做飯之類的。我現(xiàn)在最怕的就是不知道明天生意怎么樣？因為我一睜眼就是一張清單：做產(chǎn)檢的各項費用、小孩和孕婦的營養(yǎng)費、每月的柴米油鹽生活費、孩子的游泳書畫興趣班費用、車貸房貸……一天下來，早已讓我筋疲力盡，下完班什么都不想做，只想洗完澡刷一會兒手機，然后倒在床上好好的睡一覺，他自嘲地笑了笑”。</p> <p class="ql-block"> 另一個同學L，性子素來溫和，這時也幽幽地接了口。他說，婚姻就像一所奇特的學校，它教會你的不是如何飛翔，而是如何腳踏實地地行走，甚至是如何在泥濘里，一步一步不讓自己陷下去。愛情的濃烈與甘醇，在歲月的蒸餾下，漸漸變成了另一種東西。它不再是花前月下，而是變成了他晚歸時妻子為他亮著的那盞燈，是孩子生病時兩人徹夜不眠的守護，是為了“學區(qū)房”這個詞而共同省吃儉用的默契。只是有時候，會分外想念那個不必對任何人、任何事負責，可以隨時發(fā)呆，隨時做夢的自己。”</p> <p class="ql-block"> 而我，在異地工作生活了九年，試問人生有多少個九年呢？回想當初，大學剛畢業(yè)的我懷揣著理想來到這里，總以為自己可以在這里施展自己的才華和抱負，可誰知世界上除了理想是美好的，其余都是殘酷的存在。或多或少，或成或敗。</p> <p class="ql-block"> 還記得高中的時候，總是會約上幾個同學下課后在草坪上躺著，說著各自的夢想、仰望著天空、看蔚藍的天空?？春棋男强?、吃著1塊錢一包的瓜子和5毛錢一包的辣條高談闊論，總覺得長大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可以有無數(shù)的可能去成就自己。那時的我們，眼睛里有一團青春燃燒、激情蕩漾的火種。而現(xiàn)如今，那團火種似乎被日復一日的柴米油鹽、被奶粉瓶和賬單澆滅了，只剩下一縷溫存的、勉強維系著溫度的青煙。</p> <p class="ql-block"> 我們仿佛是一群水手，少年時揚帆出港，意氣風發(fā)，以為目標是星辰大海。及至中年，才發(fā)現(xiàn)大多航程，只是在家庭、責任與社會構成的固定航道上，做一次循規(guī)蹈矩的航行。風浪是有的，卻多是些雞毛蒜皮掀起的微瀾；風景也是有的，卻只是岸上人家窗口那一點溫暖的、千篇一律的燈火。我們丟棄了羅盤，換上了一張詳盡標注著菜市場、學校與醫(yī)院的日常航海圖。</p> <p class="ql-block"> 這番閑聊，最終在幾聲慨嘆與互道“珍重”中散了場。我獨坐在寢室里，燈影沉沉，他們的聲音仿佛還在空氣中飄蕩。我品著那話語里共同的滋味，那是一種復雜的、屬于成長本身的滋味。它里面有失去的悵惘，有如山的責任，有被磨平棱角后的圓滑與疲憊，卻也有一種在瑣碎中生長出來的、靜默的堅韌。</p> <p class="ql-block"> 或許，生活與婚姻的真相便是如此。它并非一場持續(xù)的盛宴，而是一段漫長的、需要親手勞作的耕耘。我們告別了那個眼里有光、心懷曠野的少年，走向一個目光沉穩(wěn)、肩挑擔子的成人。那光并未熄滅，只是內斂了，融化在了為孩子掖好的被角里，在為一家人張羅的熱氣騰騰的飯菜里，在與伴侶無言對視卻彼此懂得的默契里。它從一種耀眼的閃電，化作了大地深處溫熱的地火。</p> <p class="ql-block"> 窗外，是城市永不疲倦的呼吸，一聲一聲，悠長而平穩(wěn)。那萬千燈火下，藏著多少這般收斂了光芒，卻在生活的土壤里深深扎根的靈魂呢？我望著，心里那點微涼的惘然，漸漸被一種更為浩大、更為深沉的理解所取代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