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喀什的喧嚷還在身后，車行三小時，我們便陷進(jìn)了薩車的靜默里。一路是望不盡的灰黃，天地像被沙塵調(diào)成了同一色階——南疆的脾性，本就藏在這蒼茫的塵土氣息中。</p> <p class="ql-block">薩車府是此行的第一站。朱門青瓦，皆是后來仿建的形貌；衙內(nèi)空寂，只余圖卷無聲陳列。歷史被壓成平面的圖畫，到底失卻了立體的溫度。穿行其間，像在讀一本刪減過的史書，知道它厚重，卻觸不到肌理。</p><p class="ql-block">轉(zhuǎn)而出府，直奔老城文化中心——原本心心念念的十二木卡姆，竟落了空。聽說那非遺的樂聲能叫人渾身戰(zhàn)栗，弦起如風(fēng)過戈壁，歌落似雪崩昆侖。可惜，終究緣慳一面。旅途總要留些遺憾，像史冊里被風(fēng)蝕的斷章，引人懸想。</p> <p class="ql-block">索性踱向老城遺址。不過步行數(shù)百米，天地陡然換了光陰。殘?jiān)j壁，幾壟黃土，夯土城墻在西斜日頭下泛著蒼白。登上墻垣，南疆的風(fēng)獵獵撲來——這風(fēng)，六百年來未曾變過。西側(cè)那截三十米的殘墻尤令人心驚，掌心貼上去，粗礪的觸感如接通了時光：葉爾羌汗國的駝鈴、商旅的吆喝、佛寺與清真寺交替的鐘聲，都在指縫間簌簌作響。</p> <p class="ql-block">王宮更是鐵將軍把門。聽說當(dāng)?shù)刂乇Ｗo(hù)而輕開發(fā)，朱漆大門常年緊鎖。也罷，有些輝煌注定只能想象，就像有些文明，我們終是遲來的過客。</p> <p class="ql-block">倒是在喀贊其老街尋著了人間煙火。鑲坑的焦香混著干果的甜膩，銀匠叮當(dāng)敲著祖?zhèn)鞯氖炙?，維吾爾老人瞇眼坐在店門口，時光在他皺紋里淌得極慢。這里九成六都是少數(shù)民族，語言成了需要耐心拆解的密碼。可誰說一定要聽懂呢？那些手勢里的熱情，笑容中的淳樸，本就是比言語更古老的交流。</p> <p class="ql-block">“一個莎車國，半部新疆史”。穿行在薩車的大街小巷，才真正懂得這話的深意。這里的每寸土都浸過東西文明激蕩的往事，每個人身上都帶著千年風(fēng)霜的印記?；秀遍g，竟生出異國之感——不是地理的疏離，而是時間的錯位。</p> <p class="ql-block">離去時暮色已濃。這一日，不過掀開了葉爾羌史冊的扉頁。文化的魅力恰在于此：它給你足夠的心動，又留足未盡的念想。薩車像一壇剛揭蓋的陳釀，只許你聞香，不許你痛飲——而這縷香，已夠在往后歲月里，反復(fù)醉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