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當(dāng)我們的內(nèi)心能夠聽懂這秋菊的寂靜轟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我們便能在任何季節(ji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活出深秋的沉靜、菊花的傲骨，與天地精神，共往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菊·聽深秋》</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55, 138, 0);">菊·聽深秋｜在時間深處與生命對話</b></p> <p class="ql-block">在這深秋里，讓我們真正地駐足，屏息凝神，聽一聽那菊吧。聽它如何將呼嘯的北風(fēng)，聽成一首清遠(yuǎn)的笛韻；如何將歲月的霜痕，聽作眉間一縷淡然的笑意；如何將個體生命的短暫與局限，聽成一首與永恒對話的磅礴詩篇。</p><p class="ql-block">在這聆聽中，我們或可懂得，生命的圓滿，原不在于躲避凋零，而在于如菊一般，在必然的寒涼里，為自己開出一種不可摧折的、金黃色的從容。這從容，是對時間的領(lǐng)悟，對局限的超越，更是對生命本身最深情的禮贊。當(dāng)我們的內(nèi)心能夠聽懂這秋菊的寂靜轟鳴，我們便能在任何季節(jié)，活出深秋的沉靜、菊花的傲骨，與天地精神，共往來。</p> <p class="ql-block">天地間有一種聲音，需要歷經(jīng)春的萌動、夏的喧騰，才能在歲暮霜濃時真正聽懂。那不是絲竹的婉轉(zhuǎn)，不是松濤的澎湃，而是深秋里，菊花在時間深處綻開的寂靜之聲。</p> <p class="ql-block">當(dāng)最后一批雁陣劃過日漸清瘦的天空，當(dāng)晨起的草木凝結(jié)起第一層真正的銀霜，天地便開始了它最莊嚴(yán)的變奏。昔日的葳蕤蔥蘢悄然退場，世界卸下濃妝，顯露出它最本真的骨骼。這并非衰敗，而是一種“刪繁就簡”的智慧，一次“返璞歸真”的儀式。在這片逐漸褪去華彩的天地間，最攝人心魄的，不是那漫天飛舞、急于訴說離殤的落葉，而是籬邊、墻角、山野間那一片片沉靜的菊。它們不像春花那般爭奇斗艷，只是幽幽地開著，將一整個漸寒的歲月，都收斂進(jìn)層層疊疊、抱香枝頭的花瓣里，等待著有心人駐足，去“聽”見那寂靜之中的豐盈。</p> <p class="ql-block">唐人元稹的慨嘆穿越千載：“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這短短十四字，道出的并非一種文人的偏執(zhí)，而是一種洞悉時序流轉(zhuǎn)后的生命了悟。菊，靜靜地站在四季輪回的門檻上，仿佛是繁華與枯寂之間，最后一位從容的守護(hù)者。它以孤傲而平和的姿勢，為一場轟轟烈烈的生機(jī)，舉行著一場盛大而又靜默的告別式。于是，在這個時節(jié)賞菊，便不止是用眼觀其形色，更需用心，用耳，去聆聽這極致靜默里所蘊(yùn)藏的宇宙深意。</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55, 138, 0);">歷史文脈中的菊影｜<span class="ql-cursor">?</span>從隱逸圖騰到精神符碼</b></p> <p class="ql-block">若要聽懂秋菊的絮語，我們必先回溯它在中國文人精神史中留下的漫長足跡。菊，早已超越其植物學(xué)的定義，成為一種意蘊(yùn)深厚的文化符碼。</p> <p class="ql-block">最初，它以其獨特的物性——耐寒、晚榮、味甘而性淡——走進(jìn)了先民的視野。屈原在《離騷》中高吟“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在這里，菊是人格高潔的象征，是不與污濁世道同流合污的精神食糧。那個行吟澤畔的孤獨身影，將菊的意象第一次提升到了理想人格的高度。</p> <p class="ql-block">然而，真正將菊推向中國文化精神殿堂的，是東晉的隱士陶淵明。他的“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為中國文人構(gòu)筑了一個永恒的精神烏托邦。這里的菊，是掙脫官場羈絆、回歸自然本真的媒介，是“心遠(yuǎn)地自偏”的內(nèi)心寫照。它標(biāo)志著一種閑適、自由、與道合一的隱居生活。陶淵明對菊的偏愛，使得菊與隱逸文化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p> <p class="ql-block">至唐代，菊的意象進(jìn)一步豐富。它既是杜甫筆下“寒花開已盡，菊蕊獨盈枝”的孤獨堅守者，在逆境中彰顯生命的韌性；也是黃巢起義風(fēng)云中，“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的豪情壯志與叛逆精神的載體。菊從恬靜的田園，步入了紛繁的社會斗爭領(lǐng)域，展現(xiàn)了其形象中剛烈、霸悍的一面。</p> <p class="ql-block">及至宋代，菊更是融入了理趣與哲思。蘇軾的“荷盡已無擎雨蓋，菊殘猶有傲霜枝”，在對比中禮贊了歷經(jīng)磨難而骨氣不改的生命姿態(tài)；李清照的“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fēng)，人比黃花瘦”，則將菊的清瘦與內(nèi)心的相思愁緒完美融合，使其成為女性情感細(xì)膩表達(dá)的載體。</p> <p class="ql-block">至此，菊的意象已然豐滿而立體：它既是隱逸的，也是入世的；既是柔美的，也是剛健的。它承載著士人的理想、節(jié)操、失意與傲骨。當(dāng)我們面對一株秋菊時，我們面對的不僅是植物本身，更是這層層疊疊的歷史回響與文化記憶。</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55, 138, 0);">靜默的轟鳴｜聆聽秋菊的哲學(xué)獨白</b></p> <p class="ql-block">你聽，那秋日曠野中的寂靜，其實是有聲音的。它不是虛無，而是一種更為深沉、更為飽滿的喧響。這聲音，需要摒除外在的嘈雜，用一顆沉淀下來的心去捕捉。</p> <p class="ql-block">這聲音，是陶潛“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時，那與天地精神相往來的無言之契。在那一刻，人與菊、與山、與整個宇宙融為一體，物我兩忘。這是一種“大音希聲”的境界，所有的言語都顯得多余，唯有在絕對的靜默中，才能感知到“道”的流轉(zhuǎn)與存在的本真。菊在這里，是一位沉默的禪師，它以自身的安然存在，啟示著生命的真諦——回歸本心，順應(yīng)自然。</p> <p class="ql-block">這聲音，也是黃巢“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那磅礴宣言背后，金戈鐵馬最終消歇所留下的歷史蒼茫。曾經(jīng)的壯志豪情，曾經(jīng)的翻天覆地，終究會歸于平靜。菊，冷眼旁觀著朝代的興替、人世的浮沉，它的絢爛仿佛是對舊秩序最激烈的反抗，而它的凋零又昭示著一切激烈形式的最終歸宿。它的靜，吸納了歷史的喧囂，因而顯得格外厚重。</p> <p class="ql-block">這聲音，還是李清照在東籬把酒時，那一聲“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fēng)，人比黃花瘦”的輕輕嘆息。菊的“瘦”，映照著人的“瘦”，這是一種生命的共情，是將個人的細(xì)微情感，投射到具有同樣品格的物象之上，從而獲得了普遍的、動人的力量。我們在菊的靜默中，聽到了人類共通的、關(guān)于愛、關(guān)于失去、關(guān)于脆弱的情感低語。</p> <p class="ql-block">更進(jìn)一步，菊的靜默，是一種“在場”的言說。它從容地經(jīng)歷從綻放到衰殘的整個過程。它不回避生命的終點，而是將衰敗作為生命完整敘事的一部分，坦然接受。德國哲學(xué)家海德格爾曾用“向死而生”來揭示人之存在的本質(zhì)，而菊，正是這種“向死而生”精神的植物學(xué)詮釋。它深知霜寒的必然，卻依然在霜寒中開出最燦爛的花。這種“知其不可而為之”的從容，這種在局限中創(chuàng)造無限的勇氣，正是生命最深刻的悖論與輝煌。</p> <p class="ql-block">因此，聆聽秋菊，我們聽到的是一種關(guān)于“存在”的哲學(xué)獨白。它告訴我們，生命的圓滿，不在于其長度，而在于其密度與深度；不在于躲避凋零，而在于如何面對并超越凋零。正如白居易所領(lǐng)悟的：“耐寒唯有東籬菊，金粟初開曉更清?！币磺械摹扒濉迸c“明”，一切的澄澈與洞見，都需在“曉寒”中、在磨難與局限中證得。菊的香氣，是經(jīng)過寒霜淬煉的香氣；菊的顏色，是承載了歲月風(fēng)霜的顏色。這，才是生命最結(jié)實的質(zhì)地。</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55, 138, 0);">物我交融｜在觀菊中照見自身</b></p> <p class="ql-block">觀菊，從來不是單向的審美活動，而是一場物我之間的深度對話與精神共鳴。我們之所以能被一株植物深深打動，正是因為在它的形態(tài)、品性中，我們照見了自身的處境、理想與命運。</p> <p class="ql-block">菊的“抱香枝頭老”，是一種怎樣的生命姿態(tài)？它不同于隨波逐流的浮萍，也不同于畏懼嚴(yán)寒而早早退場的百花。它象征著一種內(nèi)在的堅守與持守。在時代洪流中，在價值觀紛繁變幻的今天，人很容易迷失自我。而菊提醒我們，生命中總有些核心的價值——比如真誠、善良、對理想的執(zhí)著——是需要“抱守”的，是需要像菊守護(hù)它的香氣一樣，即便枝干枯槁，也不愿輕易散逸。這是一種人格的定力。</p> <p class="ql-block">菊的“卓為霜下杰”，又是一種怎樣的生命境界？它不與百花在春風(fēng)中爭艷，偏偏選擇在蕭瑟的秋季綻放。這并非一種消極的退避，而是一種主動的選擇，一種對自身生命節(jié)奏的把握?，F(xiàn)代社會崇尚“快”，追求“早”，人人都在害怕落后。而菊的“晚榮”，提供了一種另類的生命范式：不必焦慮于他人的節(jié)奏，找到屬于自己的時區(qū)，在最適合自己的季節(jié)里，從容地、充分地展開生命。這是一種“認(rèn)識你自己”后的自信與從容。</p> <p class="ql-block">當(dāng)我們凝視一朵菊，看它那千絲萬縷、層層包裹的花瓣，仿佛也在凝視我們自身復(fù)雜而幽微的內(nèi)心世界。菊的形態(tài)各異，有奔放的，有內(nèi)斂的，有平易的，有奇崛的，正如世間之人，各有各的性情，各有各的精彩。賞菊的至高樂趣，或許就在于從這千姿百態(tài)中，讀出生命的豐富性與無限可能性，從而學(xué)會欣賞自己與他人獨一無二的存在。</p> <p class="ql-block">我們每個人心中，也都需要這樣一株“菊”，它根植于我們的文化傳統(tǒng)、我們的生命體驗、我們認(rèn)定的價值信念之中。它是我們在紛擾世界中的定海神針。通過觀菊、賞菊、聽菊，我們實際上是在不斷地擦拭這盞心燈，讓它照亮我們前行的路，也溫暖我們歷經(jīng)滄桑的靈魂。</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55, 138, 0);">跨越時空的唱和｜秋菊與永恒之思</b></p> <p class="ql-block">深秋的菊，還引發(fā)我們關(guān)于時間與永恒的深邃思考。它盛開在一年將盡之時，仿佛是對過往時光的一次總結(jié)，也是對永恒瞬間的一種捕捉。</p> <p class="ql-block">面對秋菊，我們很容易生出“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的感慨。個體的生命，如同這秋菊，絢爛有時，凋零亦有時。這種對生命短暫的覺悟，并非導(dǎo)向悲觀與虛無，反而可能激發(fā)出對生命更深沉的熱愛與珍惜。正因為知道時光易逝，我們才更要像菊一樣，在屬于自己的季節(jié)里，盡情地、毫無保留地綻放。菊，提供了一種智慧的態(tài)度：不妄求虛幻的長生，而是在有限的時空內(nèi)，活出生命的質(zhì)量與尊嚴(yán)，讓精神的香氣穿越時間的屏障。</p> <p class="ql-block">于是，我們在杜甫的《秋興》中，讀到“叢菊兩開他日淚，孤舟一系故園心”的深沉眷戀。飄零的詩人，將家國之思、身世之悲，都投射在了再度開放的秋菊之上。菊，在這里成為了連接過去與現(xiàn)在、故園與他鄉(xiāng)的情感紐帶。它讓瞬間的感懷，具有了穿越時空的感染力。這何嘗不是一種永恒？情感的真摯與深刻，使其得以不朽。</p> <p class="ql-block">同樣，當(dāng)我們吟詠屈原的“春蘭兮秋菊，長無絕兮終古”時，我們感受到的是一種對美好事物循環(huán)不息、永世長存的祈愿。個體的菊會凋謝，但“菊”作為一種意象，一種精神，卻在這年年歲歲的重復(fù)中，獲得了某種永恒的生命力。我們每個人，都是歷史長河中的一朵浪花，轉(zhuǎn)瞬即逝；但我們所創(chuàng)造的美、所秉持的善、所追求的真，卻可以像菊之精神一樣，匯入人類文明的星河，照亮后來者的路。</p> <p class="ql-block">在這深秋里，讓我們真正地駐足，屏息凝神，聽一聽那菊吧。聽它如何將呼嘯的北風(fēng)，聽成一首清遠(yuǎn)的笛韻；如何將歲月的霜痕，聽作眉間一縷淡然的笑意；如何將個體生命的短暫與局限，聽成一首與永恒對話的磅礴詩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砂礫</p><p class="ql-block"> 2025年11月3日 姑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