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沿著那條被落葉覆蓋的小徑往山里走，便覺得人世的喧囂漸漸被濾去了。山是靜靜的，但并不寂寞。最先來迎你的，是那風(fēng)；不是夏日那種潮熱黏膩的風(fēng)，是涼的，爽利的，帶著新剖開的松木似的清氣，從你的臉上，你的衣袂間，輕輕地掠過。于是你便覺得，自己也成了這山中一株會(huì)行走的樹，呼吸也變得通透起來。</p><p class="ql-block"> 目光所及，顏色是紛繁的，卻又奇異地諧和，仿佛一位畫師，打翻了他的調(diào)色盤，卻成就了一幅意外的杰作。那楓樹，是這畫里的主角，有的酡紅如醉，像少女飲了薄酒的面頰；有的卻是明艷艷的朱砂，在湛藍(lán)的天幕下，灼灼地?zé)瑤缀跻獱C傷你的眼睛。那幾株銀杏，一身純粹的黃，黃得那么燦爛，那么毫無顧忌，風(fēng)過時(shí)，便簌簌地?fù)u落一地碎金。而松柏呢，仍是固執(zhí)地綠著，是那種蒼老的、沉郁的黛綠，像這山沉默而忠實(shí)的脊梁。這紅、黃、綠錯(cuò)綜著，交織著，點(diǎn)染著，織成一片斑斕的錦，從你的腳下，一直鋪到那望不盡的山坳里去。</p><p class="ql-block"> 你走著，腳下是厚厚的落葉，干而脆，踩上去發(fā)出“沙沙”的響聲，這聲音清空而親切，是這山中最悅耳的韻律。陽光不再像夏日那般白晃晃地逼人，變得分外地可親；它從疏疏朗朗的、已褪去大半葉子的枝丫間篩下來，成了淡金色的、柔和的光束，落在地上，便成了明明暗暗、搖曳不定的圓影，像許多溫暖的夢(mèng)的碎片?？諝饫餄M是草木與泥土混合的、微帶些腐敗氣息的香味，這氣味引著你往更深處去。</p><p class="ql-block"> 山澗的水，也瘦了。夏日那渾濁的、咆哮的脾氣早已收斂，如今只剩下淺淺的一脈，清極了，泠泠地響著，像一段幽幽的古調(diào)。水底的石子，給水流經(jīng)年地磨著，圓潤光滑，白的像玉，褐的像糖，靜靜地臥著，看得清清楚楚。偶爾有一兩片落葉，打著旋兒，不情不愿地落到水面上，便如一葉小小的舟，載著滿滿的秋光，悠悠地、不知要漂到何處去了。</p><p class="ql-block"> 四周天籟，那風(fēng)聲、水聲或有一兩聲不知名的鳥鳴，清脆地劃過空谷，反而更襯得這寂靜深濃如酒。這時(shí)候，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覺自己也成了一塊石頭，一根枯木，與這山，這水，這無邊秋色，渾然融為了一體。心中那些糾結(jié)的塊壘，似乎也在這份無言的靜默里，被這清涼的秋氣，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滌蕩去了。</p><p class="ql-block"> 忽然便想起歐陽修的《秋聲賦》來。他聽見的秋聲，是“凄凄切切”，是“草拂之而色變，木遭之而葉脫”的肅殺。而我此刻所感的秋，卻并無那般悲涼。它固然有凋零，有消歇，但這凋零是壯麗的，這消歇是安詳?shù)模凰褚环N沉淀，一種積蓄。它將夏日的浮華與躁動(dòng)一一收束，濾出這分明的、堅(jiān)實(shí)的骨骼來，好叫萬物在沉寂中，做一個(gè)關(guān)于來年春天的、清醒而溫暖的夢(mèng)。</p><p class="ql-block"> 下山時(shí)暮色已合?；仡^望去，山的輪廓在漸濃的夜色里顯得愈發(fā)沉靜，而那一片斑斕的秋色，也仿佛被蒙上了一層青灰的薄紗，朦朦朧朧的，像一場未完的、值得回味的好夢(mèng)。我?guī)Р蛔哌@一山的秋，但那滿身的松風(fēng)與滿懷的爽氣，卻已悄悄地跟我回來了。</p><p class="ql-block"> 2025 年 11 月 2日</p><p class="ql-block">?美國伊利依若州立森林公園（Pere Marquette State Park)。</p> <p class="ql-block">森林公園第一打卡點(diǎn)。</p> <p class="ql-block">第一景點(diǎn)三連拍！</p> <p class="ql-block">小路彎彎進(jìn)山門。</p> <p class="ql-block">曲徑通幽到林中。</p> <p class="ql-block">山間飄來一襲紅霞。</p> <p class="ql-block">眺望密西西比河。</p> <p class="ql-block">山間飛出火鳳凰。</p> <p class="ql-block">世上只有藤纏樹。</p> <p class="ql-block">那有樹纏藤。</p> <p class="ql-block">在廣州碰不上的鄰居相遇了，這世界真小。</p> <p class="ql-block">下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