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用最近火爆的志堅委員長的歌詞，這場比賽，本以為可以“從從容容、游刃有余“3:45，結(jié)果是“匆匆忙忙、連滾帶爬”3:50。不過，一次很有意思的體驗，小記幾筆。<br> <h3></h3><h1><b>（一）他們每個人身上都刻著兩個字：不服！</b></h1><br>托面老師的福，跟她一起住在Achilles（殘疾人運動慈善義工組織）指定的旅館。頭天晚上，他們提供簡單的加碳晚餐，我吃了兩盤意面和四塊面包，加足了碳?，F(xiàn)在想來，這場比賽，加碳是唯一到位的，其他如訓練和功課都完全沒到位。<br><br>旅館一樓擺滿了三輪手搖賽車和各式輪椅，這是我此生第一次見到如此密集的殘疾人，估計有四、五十人。大部分人缺一條腿，有的缺在膝蓋以下，有的從臀部以下截肢，有一個人雙腿都沒了。他們都是來參加這場馬拉松比賽的！面老師在朋友圈寫到，“我覺得他們每個人身上都刻著兩個字：不服！不服命運的不公，不服身體的限制，不服任何阻擋他們前進的東西。”說得太好了。<br><br>面老師要帶的運動員叫Roosevelt，來自長島，一位個子高大的年輕男子，全盲。面老師在長島帶他練習過幾次，最長一起跑過一次半程馬拉松。Roosevelt跑過幾次馬拉松，去年已經(jīng)跑過MCM，今年再次來，算是輕車熟路。晚飯時我們坐在一起，他話不多。<br><br>吃過晚飯我便困得不行，才八點鐘就躺下，以為要美美沉睡一夜。結(jié)果，夜間喉嚨痛得冒煙，痛醒又睡著，睡著又痛醒，如此折騰一宿，無奈。這身體也真是會挑時間出幺蛾子。<br> <h1><b>（二）又黑又冷，人呢？</b><br><br></h1><h3>凌晨四點多起來，喉嚨發(fā)不出聲音來，跟面老師講話，只能耳語。</h3><h3><br>五點一刻，外面黑咕隆咚，冷風嗖嗖，我們一大隊人和輪椅，浩浩蕩蕩出發(fā)了。手搖輪椅賽車很低，運動員基本是斜躺在輪椅上，后面裝了紅燈的還好，沒裝燈的在黑暗中感覺很不安全，幸好我們走的都是封車的馬路。旅館離出發(fā)點1.5英里，組織者熟門熟路，每年都住在同一家旅館，走同一條路。</h3><br><h3>感覺黑暗中走了好久，終于看到起點大拱門，卻只有稀稀落落幾個人。離比賽開始只剩一個小時，人呢？不是說有三四萬人參賽？！我非常迷惑，加之又冷又黑，喉嚨痛，暈暈乎乎做夢似的。</h3><br><h3>熬呀熬，終于熬到天蒙蒙亮，漸漸地人多起來。后來才明白，Archilles組織者帶我們走的是特權(quán)后門，直接到起點拱門前，殘疾人在最前面出發(fā)。而普通運動員要從運動村進入，排隊過安檢，排長隊存包，排更長的隊上廁所，經(jīng)過一個個不同速度的出發(fā)站。當我站在冷清的起點拱門下迷惑的時候，其他三四萬跑者正在運動村摩肩接踵。</h3> <h1></h1><h1><b>（三）致敬身材瘦小的女漢子們</b></h1><br><h3>我報名這個比賽，很大的一個動力是看帥兵哥。號稱人民馬拉松，從組織者到義工，全是軍人，人民子弟兵為人民服務(wù)。全美國所有馬拉松比賽中，這是唯一。昨天取參賽號碼，已經(jīng)領(lǐng)略了帥兵哥們的風采。威武的迷彩服，年輕的臉龐，健碩的身材，燦爛的笑容，讓人精神為之一振。</h3><br><h3>開賽前唱國歌的是一位軍官，聲音雄渾有力，氣勢恢弘，穿透清晨凜冽的空氣，即使如我打醬油者也不禁激動起來。一聲炮鳴，殘疾人組最先出發(fā)。如此隆重的開跑儀式，也只有紐約馬拉松可與之媲美。</h3><br><h3>我混在3:45到3:50的人群中，原以為可以跟上，但身邊呼啦啦的人群往前涌，沒脾氣。一英里多后，追上面老師一行三人。千軍萬馬從他們身邊呼嘯而過，還有千軍萬馬從后面追上來。Roosevelt一只手緊緊抓著面老師的胳膊，看上去很緊張。我對面老師是又心疼又佩服，那么瘦小的身子，要勇敢地承擔保護這個大男人的責任。她的搭檔，DC本地的杰西，昨晚才第一次跟Roosevelt見面，看上去對帶領(lǐng)盲人跑步?jīng)]什么經(jīng)驗。Roosevelt也懂得更依賴面老師，緊緊地抓著她。26.2英里，于面老師，于Roosevelt，都將是一次很挑戰(zhàn)的征途。</h3><br><h3>兩英里多后，在一個大上坡看到新澤西的跑友Wei，奮力地推一輛手搖輪椅，身體幾乎平行跟地面接觸。向身材瘦小的女漢子致敬！越來越多的華人跑友加入Archilles義工組織，感動。</h3><h1><br></h1> <h1><b>（四）漫長的藍色英里</b></h1><h1><br></h1><p class="ql-block">跑了半個多小時，終于不覺得冷了，我東張西望，享受賽道。對DC不熟，賽前也沒有對賽道做功課，一抹黑跟著人流。賽道很美，穿過秋色正濃的公園，跑在金燦燦的林蔭道上，不遠處河水蕩著微波。觀眾很多，熱情很高。每個水站都是一排排帥兵哥，太提神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從第5麥到第10麥是往返賽道，這邊烏央烏央呼啦啦的人流，那邊也是烏央烏央呼啦啦的人流。三萬多人，規(guī)模確實可觀。偶爾從對面人流中見到一個熟悉身影，想大喊卻發(fā)現(xiàn)嗓子發(fā)不出聲音，罷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12英里是海軍陸戰(zhàn)隊馬拉松最著名的“藍色英里”，讓我猝不及防。賽道經(jīng)過美麗寧靜的Potomac公園，沿河步道，垂柳依依，秋風送爽，歲月靜好。賽道兩旁，每隔3米，安插一張殉難烈士的照片。一幀幀藍框，一張張年輕飽滿的臉龐，年齡最大的估計也才四十多歲，大部分是看上去二十多歲的孩子。排列整齊，望不到頭。很漫長、很漫長的一英里！我心想，一英里1600米，除以3，等于533，兩邊乘以2，有一千多個年輕生命。不過，我很快意識到，兩邊照片是一樣的，我也不用擰麻花般左右換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大家都跑得很安靜，腳步和呼吸都變輕了。有些事情，平時不去想就不去想，實在由不得深想。有國家，就有國家之間的戰(zhàn)爭。有戰(zhàn)爭，就有人去當炮灰。沒必要裹上冠冕堂皇的愛國旗幟，尤其在這個國家，除極少數(shù)情況，能進得了并上得起常春藤的，鮮有人愿意送孩子去當兵，當兵都是沒有選擇的選擇。而海軍陸戰(zhàn)隊，又往往是傷亡最嚴重的，海陸空，他們無處不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心情沉重，好不容易出了“藍色英里”，賽道兩邊站立著一長排拄著國旗的烈士家屬，很莊嚴。他們一個個伸著手，我跟他們一個個擊掌，氣氛頓時熱烈起來，心情也歡快起來。</p> <b>（五）首都精華地段</b><br><br>賽程過半，1:54，還行。按慣例，該提速了，接下來半程，輪到我呼啦啦超人了。奇怪的是，雙腿居然提不起來，跟兩周前在加州跑一百英里同樣的無力感。那里海拔7000多英尺，我把無力感歸咎于高原反應(yīng)。華盛頓DC的海拔有多高？賽后我還特地查了查，最高409英尺，實在不能怪海拔。我不愿面對的事實：缺練！每周周跑量個位數(shù)，世間哪有什么不勞而獲的奇跡。<br><br>于是，我且跑且珍惜地前進著，一英里一英里地數(shù)著，不求呼啦啦超人的爽，只求安全完賽的穩(wěn)。所幸，賽道進入首都精華地段，國家廣場（National Mall）。我目不暇接，眼觀四方，暫時顧不上身體的感受。<br><br>經(jīng)過華盛頓紀念塔下，一個很大的樂隊在演奏，非常莊嚴，我忍不住停下觀看了幾秒。路過一系列地標建筑，國家自然歷史博物館，國家美術(shù)館，國家航空航天博物館，很多聯(lián)邦大樓，包括印鈔票大樓。聯(lián)邦政府正停擺，博物館都不開門，我心想，游客正好觀看馬拉松。兩邊觀眾很多，舉著各式牌子，一路好幾塊牌子寫著：“You run better than government!” 那當然。政府機構(gòu)，哪怕有一丁點兒馬拉松精神，堅韌，堅持，專注，何至于成如今這個爛攤子。<br><br>跑過白宮，一個想法從我腦袋里蹦出來，如果總統(tǒng)要跑家門口的馬拉松，也是合情合理啊。保安該多么復雜，一群穿著防彈背心的帥兵哥圍著他跑，還有一堆便衣裝作在跑步，實際在工作?？梢韵胂髪W巴馬和克林頓跑馬拉松，但現(xiàn)任總統(tǒng)跑馬拉松，腦補一下畫面，我喉嚨痛笑不出聲，嘴巴咧得腮幫子痛。<br><br> <b>（六）對不起，我要走幾步</b><br><br>往返過了熱鬧的國家廣場，賽道快到19英里，上了一座高架橋，風景沒了，觀眾少了，疲勞感襲來。不時看到有抽筋的跑者在拉伸，我對自己說，慢點就慢點，安全完賽就好。原以為可以從從容容、游刃有余3:45，如今匆匆忙忙、連滾帶爬，不敢奢求完賽目標。<br><br>最后10公里，一邊咬牙數(shù)著里程數(shù)，一邊掉速。唯一欣慰的是，沒有抽筋，保住了跑步不抽筋的記錄。終點拱門就在眼前，居然還有一個大上坡，對不起了，我要走幾步。<br><br>3:49:34，比個人最差記錄快了幾十秒。<br><br> <b>（七）別致的獎牌</b><br><br>終點完賽區(qū)在海軍陸戰(zhàn)隊紀念公園，很大的一個黑色群雕，很多人拍照，我沒帶手機。<div><br></div><div>帥兵哥給掛上完賽獎牌，沉甸甸的?；丶液笕有星?，仔細研究了一下這枚特別的獎牌，很有意思。獎牌是海軍陸戰(zhàn)隊的像徽，鷹、地球和錨（Eagle、Globe and Anchor，簡稱EGA ）。鷹代表美國，地球代表全球服務(wù)，錨代表海軍陸戰(zhàn)隊源自海軍，但卻雙棲作戰(zhàn)。橫跨鷹展開的雙翅，印有拉丁文橫幅“SEMPER FIDELIS”，那是海軍陸戰(zhàn)隊的箴言，“Always Faithful”（永遠忠誠）。獎牌帶子上也印有這句拉丁文箴言。設(shè)計更為別致的是，地球設(shè)計成懷表式開合，打開地球，里面是1976年第一屆海軍陸戰(zhàn)隊完賽紀念品，一塊金色布飾，那時還沒有完賽獎牌。圍繞1976年金布飾，刻著深色的“50周年海軍陸戰(zhàn)隊馬拉松，2025年10月26號”。如此別致、涵義豐富的獎牌，有點舍不得立刻打入鞋盒冷宮，先在餐桌上擺幾天，至少等寫完賽記。<br><br>原打算跑完后，立刻回去找面老師，還可以陪他們兩個小時呢，能幫一點是一點。那是在自己能夠”從從容容、游刃有余“的前提下，如今“匆匆忙忙、連滾帶爬”過終點，走路搖搖晃晃，還沒拿到保溫斗篷，先找個地方小坐一會，拉伸一下僵硬的身體。<br><br>回旅館洗澡，小睡了一會，跟面老師聯(lián)系上了，聽到他們完賽的消息，由衷替他們開心，太不容易了！去家庭區(qū)接他們，等了好久，盡管離比賽開始時間已經(jīng)過去七、八個小時，剛完賽不久的人流不斷涌出。我猛然意識到，我和我的朋友們都跑得太快了，我只看到我們的破三大神、年齡組冠軍、BQ如云等等等等，不曾意識到大多數(shù)馬拉松平均完賽時間接近4個半小時。早意識到這點，我何苦匆匆忙忙、連滾帶爬，本可以從從容容、游刃有余，跑四個半小時又何妨。<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