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母 親 的 “千 層 底” </p><p class="ql-block"> ——為母親八十大壽而做</p><p class="ql-block"> （初做于2015.5.25）</p><p class="ql-block"> 在我們家鄉(xiāng)，手工制作的布鞋又被叫做“千層底”。記得小時候，我家有爺爺、爸爸、母親和我們兄弟四人。一家七口人的穿鞋成了大問題，母親就常常在昏暗的小油和煤油燈下為我們納布鞋。鞋面有典雅的英格蘭格子的，有黑金絲絨上繡著紅五星的，也有母親織染成黑棉布的。鞋底有排列整齊的平行四邊行針眼，有三點(diǎn)式成排的針角，還有用線繩擰成疙瘩的底面……春夏秋冬，白天下地干活，晚上炕邊納鞋，一雙趕著一雙，母親像著了魔似的，總是歇不了。雙手留下了一道道頂針和線繩磨成的硬繭，以及針扎的點(diǎn)點(diǎn)血眼。</p><p class="ql-block"> 至今仍清楚地記得那時我最煩母親要我試鞋了。每納好一只，不管睡覺沒有，她就命我換上，走給她看。她把煤油燈移到我腳邊，佝僂著腰，細(xì)瞇著眼，湊近油燈反復(fù)端祥，象驗(yàn)收一項(xiàng)大工程似的。有時嫌鞋頭不夠好看，硬要我在墻上踢一踢，她說可以踢得正一點(diǎn)。我被纏得不耐煩了，就對著墻面狠命地踢幾腳，有時痛得直咧嘴。母親立刻陰了臉，疼罵我?guī)拙洌值纛^忙活去了。每次我都不知道她納到深夜幾點(diǎn)才休息。</p> <p class="ql-block"> 后來，我到外地讀書，在醫(yī)院上班。與母親相處的時間就越來越少了，每次休假回家，母親總是變戲法似的拿出幾雙做工精巧的“千層底”，耐著性子要我試。但是，那時我早已對布鞋失去了熱情。因?yàn)?，看到醫(yī)院的同事有幾個穿上了油光锃亮的皮鞋。當(dāng)時我真是羨慕極了，感覺那才是世界上最好看，穿著最舒服的鞋子。做夢都想著自己能有一雙，但因當(dāng)時工資低，兩個月也買不下一雙皮鞋。</p> <p class="ql-block"> 我是醫(yī)院前十個穿上皮鞋的。那一年冬天，母親冒著鵝毛大雪，趕上自己養(yǎng)了近一年的肥豬，到鎮(zhèn)上食品公司賣掉才湊足了買雙皮鞋的錢。進(jìn)了宿舍，母親顧不得撣去身上的白雪，麻利地從包袱里掏出一雙黑色的皮鞋。我眼前一亮，立即撲了上去，把那雙嶄新的皮鞋揣在懷里，摩娑良久，卻忘了母親連早飯還沒吃，她甚至舍不得買一個八分錢的石子餅......</p> <p class="ql-block">那個冬天，我分明是快樂的。穿上了新皮鞋，母親選的大小正好，穿著暖和又好看，我驕傲地向母親說道：“今后，不必再為我納鞋了?！蹦赣H的笑容一下子凝住了，嘴唇動了動，滾到舌尖的話似乎又被她強(qiáng)咽了回去。多年以后，我才理解了母親當(dāng)時的心情，要說的話。</p><p class="ql-block"> 次年春天，我穿上新軍裝，光榮地加入了空軍部隊(duì)，守衛(wèi)著祖國的北疆領(lǐng)空。部隊(duì)按時按季給我們發(fā)放膠鞋、布鞋、皮鞋和雨靴......</p> <p class="ql-block"> 從那以后，母親就再也不給我納布鞋了。日子平淡地過著，似乎一轉(zhuǎn)眼母親就老了。前些日，上幼兒園的小孫子對我說：“爺爺，我們班上的佳佳穿了姥姥給他做的花布鞋，可漂亮了，比我的小皮鞋好看多了。你能讓姥姥也給我做一雙吧？”孫子的一句話好似給我當(dāng)頭一棒，一幅幅昏黃的畫面呈現(xiàn)在眼前......“小寶貝，你姥姥現(xiàn)在帶上老花鏡都看不清楚了，已經(jīng)不能用針線了。這個任務(wù)只能交給你奶奶完成?！爆F(xiàn)在各式各樣的鞋都穿過了，我卻越來越懷念母親納的“千層底”，還是布鞋最輕便，最養(yǎng)腳。</p><p class="ql-block"> 春節(jié)回家，與朋友閑聊，無意間談起棉織的土布被面和被單，一邊講一邊嘖嘖贊嘆。這時，坐在一旁的母親插話說：“要是早幾年，我還能給你做幾床呢！”說完，就是一聲長長的嘆息，我急忙別過臉，不由的兩行熱淚從眼角流出，多么樸實(shí)，勤勞的母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