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這銅鑒湖的花海，果然不負其名。只是我來得晚了，盛極一時的波斯菊、馬鞭草，早已褪去了夏日那秾艷的、爭搶人眼的顏色，只余下大片大片焦褐與赭石相間的、毛茸茸的底子，像一幅晾干了，且有些年歲的織錦，靜靜地鋪展到天邊。風(fēng)過處，那些枯槁的莖稈便發(fā)出簌簌的、極細微的聲響，不似夏日的喧嘩，倒像是夢里的囈語。</p><p class="ql-block"> 我避開那花海中央人影晃動的小徑，信步折向一處僻靜的湖畔。這里的喧鬧，便全交給鼻子了。那是一股極復(fù)雜的、屬于秋日的芬芳。泥土的、敗葉的、腐草的、以及那不知名的殘花所混合的、沉郁的香氣，被湖水潤澤的潮氣一蒸，便氤氳成一片無形的網(wǎng)，將人溫柔地罩住。這氣息里沒有半分甜膩，只有一種干凈的、萬物歸根的坦然。</p><p class="ql-block"> 我忽然想起南宋那位“梅妻鶴子”的林和靖先生，想必便是在這樣的湖山間，領(lǐng)略了“暗香浮動月黃昏”的妙諦。世人多愛明艷的熱鬧，如夏日之花；而真正的、幽獨的趣味，卻往往藏在這般看似蕭條、實則豐盈的“暗香”里。那是一種向內(nèi)里尋得的、不足為外人道的圓滿。</p><p class="ql-block"> 天色愈發(fā)沉了下來，游人漸漸散了。我回頭望去，那一片蒼茫的、無聲的熱鬧，仿佛比先前更濃了。這滿湖山的清寂，原來才是秋日最盛大的花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