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劉詩禮心頭一沉,三角眼里銳光閃爍,厲聲問:“是哪個堂口的?看清沒有?好多人?”</p><p class="ql-block"> “不…不清楚??!他們人不多,但槍法準,打了冷槍就躲!”手下驚慌失措。</p><p class="ql-block"> 劉詩禮心知不妙,這是有備而來!他強自鎮(zhèn)定,回頭對馬老妖、蝦爬低吼:“帶上家伙,跟老子去支援!其他的人,守到這兒!”說罷,揮動文明棍,帶著大部分手下,急匆匆朝巷子口沖去。</p><p class="ql-block"> 老雞婆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將嚇得發(fā)抖的柴樹枝和柴江水緊緊摟住,眉頭緊鎖。這突如其來的槍聲,絕非吉兆,只怕更大的麻煩還在后頭。</p><p class="ql-block"> 然而,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劉詩禮一行人又罵罵咧咧地回來了。一個個灰頭土臉,顯然沒占到便宜,甚至可能吃了虧。</p><p class="ql-block"> 劉詩禮臉色鐵青,山羊胡氣得直翹,文明棍狠狠杵著地面:“反了!反了天了!敢打老子劉舵爺的冷槍?!龜兒的,是有組織有預謀的!”他猛地把目光轉向老雞婆,眼中兇光畢露:“老雞婆!</p><p class="ql-block"> 劉詩禮一行人罵罵咧咧地折返,一個個灰頭土臉,顯然在巷口的遭遇戰(zhàn)中沒討到便宜,甚至可能吃了暗虧。劉詩禮臉色鐵青,山羊胡氣得微微翹起,手中的文明棍狠狠杵著地面,發(fā)出“篤篤”的悶響,仿佛在發(fā)泄心頭的怒火。</p><p class="ql-block"> “老雞婆,是不是你搞的鬼?不給老子嘗點辣子湯,你是不曉得馬王爺有三只眼!”</p><p class="ql-block"> 他認定這突如其來的襲擊與彭妹兒脫不了干系,至少也是因她而起。這讓他更加惱羞成怒。他劉詩禮在朝天門碼頭混了大半輩子,何時吃過這種啞巴虧?</p><p class="ql-block"> 他朝馬老妖和蝦爬使了個眼色,三人湊到一處,腦袋挨著腦袋,低聲密語起來。劉詩禮的聲音壓得極低,如同毒蛇吐信:“硬來不行,有冷箭。換個法子……把那兩個小的……尤其是那個奶娃兒……捏在手里,不怕她不服軟……”</p><p class="ql-block"> 馬老妖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但觸及劉舵爺冰冷的目光,立刻點了點頭。蝦爬更是獰笑一下,摩拳擦掌。</p><p class="ql-block"> 就在這時,遠處又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只見幾個先前跑去搜查吊腳樓的手下,手里捏著“火桿”(土槍),慌里慌張地跑了回來,嘴里喊著:“舵爺,樓上毛都沒一根!”</p><p class="ql-block"> 這一下,如同點燃了引線。</p><p class="ql-block"> “動手!”劉詩禮低喝一聲。</p><p class="ql-block"> 馬老妖把腳一跺,臉上那點猶豫被狠厲取代。眾人發(fā)一聲喊,如同餓虎撲食般分頭行動!馬老妖目標明確,直撲嬰兒床里的女嬰秀秀!蝦爬則帶著兩三個壯漢,沖向柴江水!</p><p class="ql-block"> “強盜!你們要做啥子!”老雞婆彭福元目眥欲裂,尖聲嚎叫起來,她像一頭護崽的母狼,猛地沖向灶臺,抄起兩把油光锃亮、寒氣森森的切肉大菜刀!柴樹枝也紅了眼,跟著母親一起,抓起手邊的燒火棍,吼叫著沖了上去!</p><p class="ql-block"> “媽!放開我妹妹!”柴樹枝年輕氣盛,燒火棍朝著蝦爬摟頭蓋臉砸去!蝦爬猝不及防,肩膀上挨了一下,痛呼一聲,更加惱怒,反手一把抓住燒火棍,用力一拽,再一腳踹在柴樹枝肚子上!柴樹枝“哎喲”一聲,被踹倒在地,立刻被兩個黑衣漢子死死按住。</p><p class="ql-block"> 另一邊,老雞婆揮舞著兩把菜刀,狀若瘋虎,直取馬老妖!刀光閃爍,帶著呼呼的風聲,一時間竟逼得馬老妖和靠近的幾人連連后退,不敢直攖其鋒。</p><p class="ql-block"> “滾開!哪個敢動我秀秀!”她嘶吼著,菜刀劃向一個試圖從側面靠近的黑衣漢子,那漢子嚇得急忙縮手,袖子被劃開一道口子。</p><p class="ql-block"> 但女人家的力氣終究有限,更何況雙拳難敵四手。劉詩禮帶來的都是碼頭上好勇斗狠之徒,最初的慌亂過后,幾個人互相使個眼色,瞅準空檔,一人猛地從后面撲上,一把抱住了老雞婆的腰!另一人趁機上前,死死攥住她持刀的手腕,用力一掰!</p><p class="ql-block"> “當啷!”一聲,一把菜刀掉在地上。</p><p class="ql-block"> 老雞婆兀自不肯松手另一把菜刀,拼命掙扎,頭發(fā)散亂,眼神如同燃燒的火焰,死死瞪著已經抱起秀秀的馬老妖。秀秀被驚醒,受到驚嚇,“哇”的一聲大哭起來,稚嫩的哭聲在肅殺的碼頭格外刺耳。</p><p class="ql-block"> “媽——!秀秀——!”被按在地上的柴樹枝和柴江水也哭喊起來。</p><p class="ql-block"> 最終,幾個漢子一擁而上,繳了老雞婆的另一把菜刀,將她死死制住,反剪雙手。</p><p class="ql-block"> 混亂暫息。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聲、孩子的哭喊聲和江水的嗚咽。</p><p class="ql-block"> 劉詩禮整理了一下被扯得有些歪斜的馬褂,慢條斯理地走到被死死按住的老雞婆面前。秀秀在馬老妖懷里哭得聲嘶力竭,小臉憋得通紅。</p><p class="ql-block"> “彭妹兒,”劉詩禮臉上又恢復了那種假惺惺的笑容,只是眼神更冷,“令郎和令愛,老朽就先請到仁記堂口做做客。哈哈,我們仁記,最是好客?!彼D了頓,彎腰湊近,幾乎貼著老雞婆的耳朵,聲音如同毒蛇爬行,“啥子時候,你把我們仁記的古銅釜找著了,就來仁記堂口換人。我們公平交易,童叟無欺,好吧?”</p><p class="ql-block"> “呸!”老雞婆一口帶著血絲的唾沫,狠狠啐在劉詩禮那張白凈的臉上!</p><p class="ql-block"> 唾沫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流。</p><p class="ql-block"> 空氣瞬間凝固。</p><p class="ql-block"> 劉詩禮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三角眼里的寒光幾乎要凝結成冰。他緩緩直起身,周圍的手下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舵爺的雷霆之怒。</p><p class="ql-block"> 然而,劉詩禮卻出乎意料地沒有立刻發(fā)作。他慢慢從馬褂口袋里摸出一塊雪白的手絹,動作優(yōu)雅,一絲不茍地擦拭掉臉上的唾沫。仿佛那不是侮辱,只是不小心沾上的灰塵。</p><p class="ql-block"> 擦干凈后,他將手絹隨手扔在地上,用腳踩了踩,這才抬眼看向老雞婆,嘴角甚至又扯出一絲笑意,只是這笑意讓人不寒而栗:</p><p class="ql-block"> “彭妹兒,你好調皮哦?!?lt;/p><p class="ql-block"> 說完,他不再看她,轉身,文明棍朝著朝天門碼頭的方向一揮。</p><p class="ql-block"> “走!”</p><p class="ql-block"> 馬老妖抱著啼哭的秀秀,蝦爬等人押著掙扎哭喊的柴江水和被反綁的柴樹枝,簇擁著劉詩禮,準備離開這片狼藉的火鍋攤。</p><p class="ql-block"> 老雞婆被兩個漢子死死按著,眼睜睜看著兒女被擄走,心如刀絞,眼中充滿了絕望和滔天的恨意,牙齒咬得嘴唇出血,卻再也發(fā)不出一點聲音。</p><p class="ql-block"> 就在這伙人即將邁步離去,氣氛壓抑到極點的時刻——</p><p class="ql-block"> 一個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特的、低沉的穿透力,如同悶雷滾過江面,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p><p class="ql-block"> “且慢?!?lt;/p><p class="ql-block"> 聲音來自黃桷樹后,那片陰影與光斑交織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劉詩禮猛地停下腳步,霍然回頭。</p><p class="ql-block"> 所有仁記的打手也齊刷刷停下動作,警惕地望向聲音來處。</p><p class="ql-block"> 只見一個身影,不疾不徐地從樹后轉了出來。</p><p class="ql-block"> 來人約莫四十上下年紀,身材不算高大,甚至有些精干,穿著一身半舊不新的青布長衫,腳下一雙千層底布鞋,打扮得像是個教書先生或賬房。他面容普通,膚色微黑,是常經風霜的樣子,唯有一雙眼睛,沉靜如古井,目光掃過來時,卻讓劉詩禮這等老江湖心頭莫名一凜。</p><p class="ql-block"> 這人手里沒拿任何家伙,只是隨意地站在那里,卻仿佛一堵無形的墻,瞬間截斷了仁記眾人的去路。</p><p class="ql-block"> 他看也沒看被按住的老雞婆和滿地狼藉,目光直接落在劉詩禮臉上,平靜地開口,帶著地道的重慶口音:</p><p class="ql-block"> “劉舵爺,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砸人招牌,搶人兒女,是不是有點……太不合江湖規(guī)矩了?”</p><p class="ql-block"> 劉詩禮瞇起三角眼,上下打量著這個不速之客,腦子里飛快地搜索著朝天門各路人物的信息,卻對不上號。他心中驚疑不定:剛才打冷槍的是不是他的人?他是什么來頭?敢管我仁記的閑事?</p><p class="ql-block"> “你是哪個?”劉詩禮按捺住火氣,文明棍指向對方,語氣森然,“敢管老子仁記劉詩禮的閑事?活得不耐煩了嘜?”</p><p class="ql-block"> 那青布長衫男子并未直接回答,只是輕輕拍了拍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塵,淡淡道:“我是哪個,不重要。重要的是,劉舵爺今天這事兒,做得不漂亮。古銅釜的事兒,江湖自有公論,強取豪奪,還拿娃娃說事,傳出去,怕是要壞了仁記‘仁義’二字的名頭?!?lt;/p><p class="ql-block"> “放你媽的屁!”蝦爬在一旁按捺不住,吼道,“哪兒來的龜兒多管閑事!舵爺,跟他廢啥子話,一并收拾了!”</p><p class="ql-block"> 青布長衫男子目光倏地轉向蝦爬,雖無厲色,卻讓蝦爬后面的話硬生生卡在了喉嚨里,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p><p class="ql-block"> “劉舵爺,”男子重新看向劉詩禮,“娃娃留下。古銅釜的事,各憑本事,各安天命。為難婦孺,算啥子好漢?”</p><p class="ql-block"> 劉詩禮臉色變幻不定。對方只有一人,卻氣度沉凝,深不可測,加上先前不明的冷槍,讓他投鼠忌器。但他堂堂仁記舵爺,若被一個無名之輩一句話就嚇退,以后還如何在碼頭立足?</p><p class="ql-block"> 他冷笑一聲,文明棍在地上重重一頓:“老子今天就要帶人走,看你咋個攔我!”他朝手下使了個眼色,“蠻三,蝦爬,開路!哪個敢攔,給老子往死里打!”</p><p class="ql-block"> 蠻三和蝦爬得令,吼叫一聲,帶著幾個手持棍棒的漢子就朝青布長衫男子沖去!</p><p class="ql-block"> 眼看棍棒就要加身,那青布長衫男子卻不閃不避,只是微微嘆了口氣。</p><p class="ql-block"> “唉,何必呢。”</p><p class="ql-block">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動了!</p><p class="ql-block"> 這一動,竟如鬼魅般迅捷!</p><p class="ql-block"> 只見他側身讓過蠻三砸下的棍子,左手閃電般探出,在蠻三手腕處一搭一按,眾人也沒看清他如何動作,那根粗實的棍子竟已到了他手中!同時右腳無聲無息地彈出,腳尖正點在蝦爬的膝彎處。</p><p class="ql-block"> “哎喲!”蝦爬慘叫一聲,單膝跪地。</p><p class="ql-block"> 男子手持奪來的木棍,并不揮擊,只是如同撥草尋蛇般信手點撥,或點手腕,或敲關節(jié),動作快得只留下道道殘影。只聽得“噼啪”、“哎喲”之聲不絕,沖在最前面的四五個漢子,竟在眨眼間東倒西歪,不是抱著手腕痛呼,就是捂著手臂或膝蓋倒地,瞬間失去了戰(zhàn)斗力!</p><p class="ql-block"> 而他本人,依舊站在原處,青布長衫甚至沒有太大的擺動,氣息平穩(wěn),仿佛剛才只是隨手趕走了幾只蒼蠅。</p><p class="ql-block"> 這一手,鎮(zhèn)住了所有人!</p><p class="ql-block"> 剩下的仁記打手們面面相覷,都不敢再上前。馬老妖抱著哭累了的秀秀,手都有些發(fā)抖。劉詩禮瞳孔驟縮,心中駭然!這人身手之高,遠超他的預料!這絕不是普通的江湖把式,而是真正練過的硬功夫!</p><p class="ql-block"> 青布長衫男子扔掉手中的木棍,目光再次落在劉詩禮臉上,依舊平靜:</p><p class="ql-block"> “劉舵爺,現在,可以好好說話了嗎?”</p><p class="ql-block"> 沙嘴碼頭上,形勢瞬間逆轉。黃桷樹下,破碎的鏡框碎片映著秋日的殘光,空氣中彌漫著未散的火鍋余味、江水的腥潮,以及濃重的血腥味和肅殺之氣。老雞婆彭福元怔怔地看著那個神秘的青布長衫男子,絕望的眼眸中,重新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p><p class="ql-block"> 劉詩禮臉色鐵青,他知道,今天這塊硬骨頭,怕是啃不動了。但古銅釜,他志在必得!這突如其來的變數,讓這碼頭的水,變得更渾,更深了……</p>